污文小说祥麟威凤在线阅读由上官鼎提供
八旗小说网
八旗小说网 玄幻小说 总裁小说 都市小说 历史小说 科幻小说 经典名著 军事小说 网游小说 校园小说 重生小说 官场小说 综合其它
小说排行榜 架空小说 灵异小说 短篇文学 竞技小说 推理小说 武侠小说 同人小说 耽美小说 言情小说 仙侠小说 穿越小说 乡村小说
好看的小说 夫妇乐园 收养日记 都市奇缘 幸福宝玉 娇妻呷吟 銹母攻略 碧栬江湖 红楼椿梦 拯救人凄 灰色黎明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八旗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祥麟威凤  作者:上官鼎 书号:41077  时间:2017/9/18  字数:30834 
上一章   第八章 南京摆擂    下一章 ( → )
  黄的古怪功夫很多,这种“腹语”功夫,当初第一次武天洪遇见黄之时,黄过这一手了。此刻,武天洪猜到,黄这种“腹语”功夫,大约只说给武天洪一人听得见,在场其他的人都听不见,因此黄才敢当众向武天洪暗通消息。

  武天洪听了,心中一呆:坛子里两片牙牌,既然都是死字,无论怎么样,摸出的终归是一张死牌,有什么法子能应付呢?这简直是毫无办法的事!非摸不可,摸出来必死!这绝顶天才的武天洪,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向彭清姑笑问道:“坛子里的象牙牌,是一张生,一张死,是吗?”

  彭清姑怒道:“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还问什么?是的!”

  武天洪又问道:“我摸出一张生牌,坛子里就剩下一张死牌;反过来说,我摸得一张死牌,坛子里就剩下一张生牌,对吗?”

  彭清姑大怒,把刀一震道:“-嗦什么?不错不错!摸!”

  武天洪笑嘻嘻地伸手入坛,摸到两张半寸方的小象牙牌,他随便挑选了一张,握在手中,突然迅疾取出,向自己口中一送,咕咚!咽到肚里去。

  黄厉声大喝道:“怎么吃下去了?要给总帮主过目的!”

  武天洪夷然道:“急什么?坛子里不是还剩下一块牌吗?倒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倒出来的是一张死牌,那我摸到下去的,自然是一张生牌,那还用说?”

  彭清姑面色突变,举刀站起身,忽然又仰天哈哈大笑道:“好呀!强将手下无弱兵!武天洪手下有你这样的精灵鬼,好好好,本帮主愿意和武天洪打交道,你快回去转达,十天见分晓,去吧!本帮主不远送!”

  武天洪长长一揖,转身走去,黄送客。

  彭清姑瞪视着这任南轩的背影,目不稍瞬,直到武天洪下山远去,转弯不见了,她还在瞪视着。

  一顿饭时间之后,彭清姑还在呆呆的瞪视着。

  突然,身后一个堂主,拔出单刀,一刀把那老者砍成两段!彭清姑缓缓回头道:“是的,这任南轩实在是武天洪本人,他那种气派风度,决不是当手下的人的,从坛里取牌入口中,手法多么快!我们全都被他骗过去了!你为什么杀死他?”

  那堂主厉声道:“启禀总帮主,这老夫子简直是个废物,误了大事!刚才那一首诗里,暗藏玄机,老家伙竟然看不出来。”

  彭清姑转回身道:“你说说看?”

  那堂主道:“第一句,‘人世纷争未足多’,嵌了一个‘人’字一个‘未’字,合起来,是‘余’。第二句,‘谁将玉帛止干戈’,‘止’‘戈’是‘武’。第三句,‘一伸大义平天下’,‘一’‘大’是‘天’字。第四句,‘碧水青山共啸歌’,‘水’‘共’是‘洪’字,总合起来,不明明是‘余武天洪’吗?人说干戈化玉帛,没有说玉帛止干戈,用一个‘止’字,已了破绽,还看不出来?”

  彭清姑冷冷地道:“追一下试试看!连黄景的头一齐斩下来!”

  大巴山上登时起了大纷扰,立刻全体动员,万马奔腾似地四面疾追下去!彭清姑一马当先!却看见武天洪和黄,在对面绝壁之上,一片林木之中,互相猛烈拼斗着!武天洪上大巴山之时,是从北面上山的,他那千里黄骠马,放在山的北面;此刻下山,黄送客,向南面下山,这就距离放黄骠马的地方,有四五十里之远;而此刻他却急需千里马,火速兼程离大巴山,早到安全之处,但又无法绕到山北去取马。

  他在大巴山青龙帮总坛中,时间并不太长,但随时随刻提心吊胆,严密戒备;此刻出了总坛,忽然想起自己前些时,离开熊耳山青龙帮的一幕;离开熊耳山青龙帮,把孙良干顺便带走,此次离开大巴山青龙帮,也必须把黄顺便带走。

  他急急低声道:“黄大师哥,彭清姑不是个平常的笨人,她很快就会看破我是武天洪,一旦看破我是武天洪,也就同时发觉你知情不报,庇护我,瞒骗她,你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跟我走,我保护你平安。”

  黄沮丧地道:“你们自命为名门正派的,断然不肯容纳我…”

  武天洪急道:“此刻事机非常紧急,取你首级的追兵马上就到,你得先跟我离开大巴山,山北面我有千里马,我们快点跑。”

  黄摇头道:“我走投无路,左右是个死…”

  武天洪心中大怒,焦急如焚,低吼道:“你这人真糊涂,既然在山上救了我,不把我揭穿,现在你只有离开大巴山!我必然能保你平安无事。此刻你把我衣服下,挂在树林上,你领我从小路翻往山北!取了千里马,一同远走高飞!”

  黄仍在犹疑不定,可是已照武天洪的意思,把外衣下。

  此时已是新秋,高山上气侯更冷,人人都穿夹衣,不会像在南京,体出乖丑了。武天洪也下了外衣,都挂在高峰树梢,衣服被山风吹得飘扬飞舞,远远望来,倒很像黄和武天洪在拼死搏斗。

  黄对于大巴山,自然十分熟悉,当下领武天洪,由险僻小路,在山石林木掩蔽之中,疾向北奔,翻过山岭,来到放马之处,找到千里黄骠马,武天洪黄,二人共骑一马,放蹄疾驰,向东方而去。

  武天洪道:“你是李玄鹦的大师哥,也就是我的大师哥,你救了我,我自然要救你,现在请你到武当山隐藏些时,等到八月中秋之后,我得到武林三圣的一句话,天下黑白两道,再没有人敢冒犯你,你可以自由自在出来,你愿意吗?”

  黄默默半晌,嗫嚅道:“随便你。”

  武天洪怒道:“什么叫随便我,你以为我把你当作俘虏囚犯?你自己也打算打算呀?”

  黄默然不语,一会儿“嗯”应了一声。

  武天洪心想:这黄景简直是黄虫,一点也不干脆爽快,这么明显的情势,自己的生死关头,还看不明白!这一路,武天洪不知费了多少舌,费尽了千言万语,直到天黑,才算是把黄景说得明白过来。

  到了湖北竹溪县,武天洪正要找客店,黄惊道:“怎能住客店?彭清姑一追就追到了!还是将就些,找个山藏一夜,明天晚上到武当山再说吧。”

  武天洪笑道:“彭清姑是很聪明的人,决不会照平常人的想法,她定然对她手下这样说了:‘武天洪既然有本领独探大巴山,也就有本领使我们无法追到,不用追了。’彭清姑一定是这样想法。因此派人追我们,不会追得很远。高手下棋,一看情形不对,就停手认输,不再追下去,决不会一直被人杀得落花水才住手。”

  黄半信半疑,没奈何,勉强跟武天洪住在店里;这一夜,他可真是惴惴忐忑,不敢入睡。武天洪却毫无戒备地呼呼大睡,一觉直到天明,果然毫无动静。

  黄认为是武天洪的运气好。

  次早,离开竹溪县,继续向东,黄昏,到了武当山。

  早有一排四个道士上前来,武天洪黄景下马,武天洪上前拱手道:“在下铁崖丈人门下,金狻猊武天洪,求见贵门俗家掌门人,有急要之事,当面禀告。”

  四个道士见一个是英俊秀逸的少年,一个是古怪凶悍的老者,这两个迥然不同的人怎会走在一道?又毫不知道谁是铁崖丈人,什么叫金狻猊?四人怀疑地互望着,中间一个道士道:“有拜帖吗?”

  武天洪拱手道:“匆忙之间,未曾准备,请道长恕罪。贵门俗家掌门人,和家师是几十年的老友,敬烦通报一下。”

  道士问道:“二位不知道敝门俗家掌门人的姓名?”

  武天洪道:“只听家师称呼叫地灵星。”

  道士摇头冷笑道:“敝山上并没有一个地灵星掌门人,二位错了,最好向令师先问个明白,再备拜帖来,贫道可以转报。”

  武天洪怒道:“你这话不通,既没有地灵星,又说贫道可以转报,你这贫道转报谁呢?”

  另一道士板起面孔喝道:“走开!这不是放野火的地方!”

  武天洪心想:怪不得玉蕊仙妃上次和这些牛鼻子打起架来,该打该打!武天洪一言不发,牵马和黄昂然大步闯上去。

  四个道士一齐厉声叱喝,拔出剑来,一字排开,拦住去路。武天洪冷笑道:“你们武当山可以随便拔剑杀人?”

  右手一挥,四个道士都跌出二三丈外。

  高坡上面又一老道士,拔剑飞赶下来,厉声喝道:“哪里来的犯山强盗?”

  武天洪大怒道:“武当山上的人开口骂人?你敢骂你师叔是强盗?掌门人海竹真人见了我,也要喊一声师弟,你敢犯上?”

  老道士呆住了,改变口气道:“少侠要见掌门人,好好说,贫道自当通报。”

  武天洪冷笑道:“刚才我好好说,那四个道人不肯通报,我只要见俗家掌门人,不敢惊动教长海竹真人,我是武天洪。”

  老道士一愕,问道:“是南京黑龙帮的帮主武天洪?”

  把武天洪得心中啼笑皆非,点头道:“黑龙帮也好,黄龙帮也好,有烦你这位道人,快点通报吧!你就说武天洪要见地灵星。”

  老道士摇头道:“敝山上没有这一类的切口,请上面候一候,贫道去通报就是。”

  经过许多周折,左等右等,由黄昏直到二更初时分,地灵星才得禀报,忙叫快请进来。地灵星是一位年近古稀的清癯俗装人,五绺白须,相貌严厉,倒像是一个黑道上的寨主,幸而还生得五官端端正正,可以看出是个正派人物。

  武天洪见了礼,介绍了黄景,坐下之后,武天洪把独探大巴山的事,说了一遍,要求把黄景暂时寄住在武当山。

  这位掌握天下江湖消息的巨头,听到武天洪独探大巴山,严厉的面孔上,也不微微动容,频频点头,始终不开口,等武天洪说完了,沉默一会儿,目光眈眈注视着地上,然后冷冷地道:“你以二十岁的少年,刚刚出道两个月,就名天下,这是很可忧虑的,忧虑你从此骄傲狂妄,一骄狂就停止,不会再进步了。黄景暂时住在这里倒不妨,你可以快往南京去,记住我两句话:一句是戒骄狂,又一句是,血淋儿死后,江湖上的空前浩劫,方才开始。去吧!”

  说完,站起身伸手送客,不容武天洪再多说。武天洪心中大怒,这地灵星不过是师兄,并不长一辈,怎么硬站起身送客?但他忽然又省悟:我见他逐客而发怒,这恐怕已经是骄狂,而不谦和了吧?因此武天洪仍平心静气地长揖告辞。

  地灵星送到滴水崖下,仰面望望烂星天的秋空,轻声自言自语赞叹着道:“啊!飞鸽传书天飞啊!”天上万籁寂寥,连个鸽子也没有,武天洪正要问,地灵星已拱手道:“师弟保重,不远送了!”说完,大摇大摆回屋中去。

  武天洪来时,费了许多周折,见到地灵星,又那么冷漠无情,心中很不愉快,一言不发,向黄景拱手再见,上了千里黄骠马,乘夜独自向东去。

  天明,到了老河口,歇息一个上午。

  下午又上路,当晚到河南新野县。

  次,中午经过一所山中的市镇,叫做“倒座庙”在铁崖丈人桐柏山之北一百多里,过了倒座庙,沿着一道百丈绝壑边缘,向东放马疾驰。却看见这百丈绝壑的北面,也有一个老道士,骑着一匹快马,向东疾驰;和武天洪隔壑并驾齐驱,相距三四十丈。

  最可诧愕的是在那老道士后面二十来丈,有一个全身赤一丝不挂的大孩子,看身量,和自己差不多,看年龄,在十五六岁上下,头发蓬,全身泥垢污秽,面目倒很端正,两眼灼灼暴着凶光,正在手脚并用,摹仿老道士骑马的动作,马在放蹄疾奔,那大孩子也手脚着地,摹仿着放蹄疾奔,竟然和前面那马,一样地快,丝毫不落后,丝毫不显得费力。武天洪大奇,注目望去,那大孩子一面学马跑,一面转脸看着武天洪,向武天洪张口齿,凶狞地一咬牙,那种残忍犷悍的神色,不由得使武天洪心中一懔。

  武天洪正要开口喊问,对面逢到断岗拦路,不得不绕道过去,这一绕道,被断岗遮蔽了视线,看不见那老道士和大孩子,武天洪放马上高处了望,看见老道士疾驰着马向东北绕过一座孤峰,又失去了,那大孩子也不见了。

  武天洪猜想:那大孩子绝对是人,不是猿猴之类;看那样子,十六七岁还体,全身污泥,一张口齿的凶残样子,说不定是在野兽群中长大的孩子,他一切表情和动作,都带着兽的凶残和矫捷。

  那道士定然不是正派,否则,不会收养训练这种野生的孩子,而这野生的孩子四脚爬行,可以疾如奔马,若是练上武功,说不定也会有惊人的成就。

  武天洪一路想着,一路继续向东飞驰,此后再也没有看见那老道士和那大孩子。那大孩子在武天洪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不一,到了南京。

  从浦口一过江到下关,已经有青龙帮的船夫,分辨出来这是武帮主来到,早飞报到下关总坛。

  朋友全部奔出来,孙良干、史图南、薛秋山、包振先,这是李玄鹦手下四个心腹大将;施鹏程、邓公明,又是武天洪的亲随;此外还有各堂堂主、香主,一片笑语喧哗,声鼎沸。

  进入总坛大堂中,众人仍然以谒见帮主之礼,拜见武天洪,大家坐定,武天洪先不说自己的事,先问南京的各方面情形。

  由副帮主孙良干报告道:“上次别了帮主,我一路散放流言,宣称三圣三绝四奇,主持南京擂台。到汤县帮主府上去,随即回南京。那时三尸神,正叫九连山的‘九连猴魔’来,向沈伯顽商量八月初十摆擂台之事,我一到南京,见到沈伯顽,三尸神摆擂台之事,沈伯顽自然不答应,可是九连猴魔仍然在玄武湖旁,兴工造擂台。我回来没有多久,忽然江湖武林中十二大门派,和其他小门派,各地著名的镖局,著名的庄院,到处是飞鸽传书,天飞来飞去!北到万里长城,南到三湘百粤,西到新疆天山,东到沿海各地,处处都是飞鸽传书,一连三天不断…”

  武天洪听了,才想起武当派俗家掌门人地灵星也曾透天飞鸽传书,他忙口问道:

  “为了什么事呢?”

  孙良干道:“主要的是少林武当两派联名,替华山和五台山,向天下英雄报丧;其次是洛安隆镖局总镖头九云龙,用三圣三绝四奇之名,邀请十一大门派,主持南京擂台,由擂台选拔英雄,一齐去征讨大巴山,消灭一母三姑,为华山五台山报仇。帮主,你摆擂台的大计成功了,血淋儿屠杀华山五台山两派,反而促成南京擂台的盛事。”

  武天洪急问道:“九云龙胆量倒不小,他竟敢发英雄帖,他那安隆镖局,岂不要遭血淋儿毁掉吗?”

  孙良干变道:“谁说不是?九云龙散发了英雄帖,即刻起身到南京来,当天晚上,洛安隆镖局里大家都听到螃蟹吐沫的‘宰宰宰’的声音,邓副总镖头立刻命令大家四散避开五十里之外,后来有人听到半夜一声‘血淋儿’鬼哭,第二天早上有人回去看,邓副总镖头七窍血死了,背上一个小小的掌印。”

  武天洪略一思索,把自己独探大巴山的事,向大家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只说把黄景隐藏起来,没有说明隐藏在什么地方。

  众人听了,无不惊愕震骇失!在座的各人,都是壮年中年之人,最年轻的施鹏程邓公明,也各有二十六七岁,武天洪只二十岁的少年,坐在众人之中,只是一个大孩子,竟然敢去独探大巴山,这种冒险的神勇胆识,把大巴山上的一母三姑,视如无物,怎不使众人震骇失?恍疑这二十岁的武天洪,不是凡人,是天上神仙!武天洪把自己的经过说毕,随即下命令道:“烦请副帮主吩咐他们,替我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立刻把我独探大巴山收伏黄之事,到处传扬,等到九云龙虎丐他们听到了传说,我再去拜见他们。第二件事,赶工做三套彩绣的劲装,我有图样在此,按照图样去做,在八月初十之前做好。”武天洪自身边取出五张图样,交给孙良干,又问道:“我们这边的人,有谁来了?”

  孙良干道:“帮主的张师妹玉蕊仙妃、天心老儿、周老气、陈年老酒、九云龙、玉玲珑,都是昨天晚上到的,只有石祥,在安徽病倒了,没有到。

  他们那边,只有九连山的山主——九连猴魔在这里,包下一家客店,不知在等什么人?”孙良干顿一顿又道:“江边有我们青龙帮的接客站,十二大门派都在长江之北,只有衡山派、天台山派在江南,都要过江来南京,帮主明天去看看。”

  大家又谈些别的事,孙良干带着施鹏程、邓公明先出外去,到处宣扬,和定做彩绣劲装;因为施邓二人,最善于吹大气,故此宣扬的工作,正需要二人亲自出马。

  果然一晚之间,直到第二天中午,整个南京城内外,凡是武林中人,到处都传遍了武天洪独探大巴山,收伏黄的故事;更是加油添醋,竟有些人传说:大巴山的彭清姑,被武天洪一脚踢断了左手,那左手在空中,飞出去一百里,落到湖北省境内…

  这大概是施鹏程邓公明的得意杰作!次是八月初七,一清早,玉蕊仙妃、玉玲珑,还有九云龙的孙女、王发的女儿王羽青,三人一齐来到,和武天洪相见大喜,争着问东问西,武天洪忙不迭地一一回答她们,之后,武天洪向玉蕊仙妃道:“十二大门派,华山派惨被灭门之祸,只剩十一大门派,在擂台上面,缺少华山派,多么不好看?我本来是把替华山复仇的担子挑起来的,只怕擂台上,我不能分身,就请你暂时替代当华山派掌门人好不好?”

  玉蕊仙妃跳起来问道:“真的呀?我行吗?”

  武天洪笑道:“你的武功已在故老掌门人翁仲魁之上,怎么不行?”

  玉蕊仙妃大喜,跳着道:“我也能当掌门人了!”

  玉玲珑笑道:“二姊,莫信他话,他让你上当的!翁仲魁死了,你当新掌门人,不是要给翁仲魁戴孝吗?不干不干!”

  玉蕊仙妃问武天洪道:“是吗?”

  武天洪大笑道:“哪里有这些话?没有,不戴孝!玉玲珑和李玄鹦差不多,聪明得想过了头。”

  大家谈笑了一阵,下午,武天洪端正衣冠,到南京城内拜见虎丐、九云龙一班老前辈,免不了热烈忙碌应酬筵宴一番,这次武天洪独探大巴山回来,老辈人也都另眼相看,不住口称赞。

  第三天,八月初八,武天洪带着玉蕊仙妃、玉玲珑、王羽青、施鹏程、邓公明,一同到江边青龙帮的接客站上,坐下闲谈,注意正两派来到南京的人;实际上,武天洪的内心深处,是在等候李玄鹦。

  当天下午,就看见渡江来南京的旅客中,多如过江之鲫,已有不少正派和黑道上武功成气候的人纷纷来到,武天洪都不认识,没有走出去招呼。其中以玉蕊仙妃,在江湖上比较久一些,不时暗下指着告诉武天洪,那是黑道上的三镖夺命手,那是山东崂山掌门大弟子,那是黑道上铁镇关东,那是正派的八公山庄主人…

  第一次武天洪玉蕊仙妃玉玲珑王羽青四人一同出的,是看见少林寺总监寺贯瑛大师来到,请入接客站中歇息,寒暄问候。贯瑛大师说:少林寺掌门主教贯瑜禅师,和五台山掌门人贯无上人,随后同来。

  接客站上备轿,送贯瑛进城,到包下了的客店中住着。

  其次,是看见一位武功气候特殊的老者来到,接待人员上前问姓名,是山东泰山的掌门人,十二大门派之一,武天洪四人也急出去入站中,然后备轿送进城。

  中午,来了八个道士,其中为首的一个老道士,正是武天洪路上遇见的,训练那体大孩子的骑马老道士。在路上,武天洪和老道士,夹山谷并马疾驰,只看见了老道士的侧面,此刻老道士带了七个道士渡江而来,武天洪看到了老道士的正面,不一愕——只见这老道士年近九十,面貌清奇古怪,全身上下的气候,似云山的高山峰,高不可攀,仰不可见,倏然徜徉,飘飘如仙,瘦面银须,宽袍大袖,似乎他身旁十丈之内,都在他的气候笼罩之下。

  当接待人员急奔进来禀报时原来是武当派的掌门教主海竹真人!

  这是领袖江湖武林两位最高权威之一!武天洪四人,连忙奔出去接,进入接客站,众人都拜见了。

  海竹真人抚须笑问道:“小师弟看见老朽马后面一个野孩子了吧?”

  武天洪正想问这件印象很深刻的事,忙问道:“那光身子的大孩子是什么人?”

  海竹真人点头微笑道:“你要留心这孩子,改天老朽把他交给你。”忽然一凝神道:“贯瑜来矣!”

  贯瑜是少林寺掌门教主,也是领袖武林两位最高权威之一。

  武天洪急转面望去,却不见有和尚,耳旁听到笑声呵呵呵呵呵道:“海竹道兄和几位施主,不必惊动,城里再会。”

  海竹真人也起身走了,武天洪四人恭送。

  下午,峨嵋山掌门人华夫人,山西恒山掌门人,先后也来了。

  黄昏,长江上游放下木排,绵延四五十里之长,一排接一排,接待人员又报:湖南庭湖排教教主摩云金鹏戴凤白来到。

  晚饭时,武天洪四人,进入接客站屋内用餐,孙良干忽然急奔进来,低声道:“有一批怪人过江,六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面貌极丑怪,怪得怕人,带了不少箱笼行李,还有三顶大轿,轿帘垂着,不知里面坐着什么人?我担心是三尸神,帮主出去看看。”

  武天洪急走出去,在廊下望着,玉蕊仙妃三人也急跟出来,武天洪冷笑道:“一点不错,副帮主,正是三尸神!那六个丑八怪,是站在三尸神后面,打扇的老番婆!”

  玉蕊仙妃早已拔身飞似的纵出去,口中的饭菜还没有嚼完,含糊着高喊道:“大巴山青龙帮帮主请留步,这里是南京青龙帮,请华山掌门人张琼,前来接,请里面坐,总文案任南轩,也在里面恭候!”

  这一段话,连示威带暗示报仇,加上冷嘲热讽,全都在内,好犀利的口齿!六个番婆一齐退后,一字排开站定,第一顶大轿的轿帘,忽然无故缓缓飘起,平平浮在空中不动,轿内走出一个少妇,大红缎衣裙,三寸金莲,头上朝天髻,面上刺着丑怪的花纹,果然正是彭清姑。

  彭清姑微微含笑,走下轿来,向玉蕊仙妃福一福,朗声道:“不敢当,清姑此刻来到贵地,只是一个平常的客人,清姑虽是僮族的人,也很懂汉人的作客礼节,有所不到之处,还望张大姊多多训诲,不敢惊动贵帮,张大姊要没有什么吩咐,清姑就道谢告辞了。”

  说得不快不慢,字字清楚,温文有礼,落落大方,倒把玉蕊仙妃呆住了,想不到这女魔头这样谦和,当下一时答不出话来,只好红着脸,躬一躬身道:“恕罪恕罪,请便吧!”

  武天洪在后面见了,心中想:彭清姑真不愧为黑道首领,确确是有一手,把这种极尴尬的场面,应付得多好!师妹算是栽了个小小的软跟头!彭清姑告一声罪,又上了轿,轿帘自动垂下,一干人自去。

  武天洪心想:彭清姑这次很守礼法,不知暗地里又包藏什么祸胎!武天洪四人刚要回身进去,忽然接待人员飞奔来报:武林三圣的第一位,云鹤散人驾到!,武天洪四人火速向前去。

  这武林三圣的第一位云鹤散人,最令人失望,根本和平常人一样,半点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比平常人略高半个头,略胖半轮,光秃秃的头顶,白眉下垂,上一道弓形白胡,下颏无须,面色微带红润,目无光,太阳不隆起,毫无气派威势,走在群众之中,和最平凡的群众一样,任何人也看不出来是今世武林中再无人能超过的一位极峰主宰!在八达岭中,只许铁崖丈人、王屋山人、少林贯瑜、武当海竹四人谒见,其他人谒见的资格都没有。

  在云鹤散人身后,跟随着的是杨海帆。

  武天洪四人上去,杨海帆在云鹤散人身后,微微摇头,表示彼此不要打招呼,武天洪四人当下只向云鹤散人面前,略站一站,随即返身在前领路,一齐进入接客站。

  忽然看见孙良干、史图南二人,站在接客站的屋外,面色十分紧张恐惧,似乎屋内发生了什么变故。

  武天洪一愕,难道是三尸神来捣乱?这接客站,一进大门很近就是屋子,距离很短,使武天洪来不及思索,孙良干史图南一见武天洪回来,急上前正要报告,武天洪已经走到屋前二丈,马上感觉出来,屋中有人,放出一种奇异的内功潜力,膨到四五丈方圆,阻挡着外面人,不能前进;这内功潜力有如一道强韧的墙壁,使人到此再也无法向前跨进半步。

  可是这种内功潜力,一触武天洪身上,武天洪已经感觉出来,屋中的人不是别人,是王屋山人,放出来佛家最高深的大舍利柔劲,武天洪躬身喊道:“三师叔请…”

  还未说完,那无形的“大舍利柔劲”忽然没有了,灯下一位老者,从屋内走出,站在房门外右面——这老者也是一副极平凡的样子,面貌不惊人,气概不众,普通身材,稀疏的花白胡须,灰布长袍,却正是王屋山人!云鹤散人像一位教书先生,铁崖丈人像一个有钱的铁匠,王屋山人像一个米店的老板,这三圣都平凡得使人见到之后,索然无味。

  王屋山人站在房门外面右首,低声喊一声:“大哥!”

  云鹤散人淡淡地应了一声,这两圣只这样略开金口,就此默然入室坐下,又是冷漠得令人扫兴。

  武天洪领玉蕊仙妃、玉玲珑、王羽青、孙良干等人,一一介绍,一一拜见。玉蕊仙妃是铁崖丈人自幼带大的,自然认得三圣;其他各人,都懔懔栗栗不敢仰视。三位老人也只像平常老辈那样,慰勉了几句通俗的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高论。

  众人拜见后,都退出去,只有杨海帆、武天洪和玉蕊仙妃,三人留在屋内侍立。

  三位老人不再交谈,并肩默坐着,杨海帆、武天洪和玉蕊仙妃,也只得恭恭敬敬地侍立在旁。

  不到一顿饭时间,外面悄无声息地来了九个人——直到了屋门外,武天洪方才感觉到,抬头向外一看,第一个走进来的是徐竹年——王屋山人的弟子,后面紧跟着一个破衣怪人,矮矮胖胖,黄扁脸,疏须大口环眼,却是虎丐!虎丐抢在前面,后面跟着九云龙王泰、天心老儿,这是武林三绝,又后面是少林寺掌门教主贯瑜禅师,武当山掌门教主海竹真人,再后是九云龙的儿子王发,天心老儿的儿子吴煌,最后一个是沈伯顽。

  八人都止步站在房门外,只有徐竹年一人进来,向云鹤散人王屋山人打扦,高声禀道:“师父,现在升轿,移驾沈伯顽舍下安歇。”

  云鹤散人王屋山人一齐开眼站起身,云鹤散人首先缓步走出,王屋山人跟在后面。杨海帆、武天洪、徐竹年、玉蕊仙妃,四人依序跟出来。

  外面是玉玲珑、王羽青、孙良干、史图南、薛秋山、包振先、施鹏程、邓公明,八人分排在两旁肃立着。

  两顶大轿停在前面,由杨海帆徐竹年抢过去,把轿帘高高举起,二位老人上了轿,轿帘放下。

  九云龙、天心老儿、虎丐、贯瑜禅师四人把云鹤散人的轿子抬起来,放在轿夫的肩上;后面是海竹真人、吴煌、王发、沈伯顽四人把王屋山人的轿子抬起来,放在轿夫身上。

  九云龙向杨海帆一点头,杨海帆高声禀道:“弟子杨海帆武天洪等十二人恭送!”

  前面又有人牵来八匹马,九云龙八人都骑上马,人马轿子鱼贯出了接客站,以中常速度奔向南京城内去了。

  武天洪十二人,送走了二圣,刚转身要回接客站,看见路旁一个小老头儿,六十岁上下,干枯瘦小,破衣破帽破鞋,一面孔滑稽突梯的神态,睁圆两个鲜红眼,目光炯炯如两道电炬,似笑非笑地瞪视着武天洪。

  武天洪心中一愕,这干枯瘦小的老头儿,武功气候之高,竟然似乎在少林贯瑜禅师和武当海竹真人之上!正要向前行礼,那干枯瘦小的老头儿问道:“小老弟想必是金狻猊武天洪了?嗯?”

  武天洪连忙躬身行礼道:“晚辈武天洪,不敢请教老前辈…”

  那干枯瘦小老头儿嘻了一嘻,道:“什么老前辈老后辈?别忙,你,你独探了大巴山,收伏黄?嗯?”

  武天洪躬身道:“天洪行险侥幸,前辈见笑。”

  干枯瘦小老头两个鲜红眼一翻,近前一步道:“旗杆上绑,好大掸(胆)子!不要前辈后辈,咱俩平辈,俺是你的师兄;酒财气武林四奇,俺么!外号叫做穷财神,章嘏,占个‘财’字,听说过吗?”

  武天洪大喜,连忙拱手道:“原来是章老三哥,快请进,陈年老酒和周老气,都在南京,如今只差一位药王高二了。”

  众人一同进接客站,武天洪介绍各人相见。武天洪吩咐孙良干,火速派人进城,请陈年老酒和周老气,同来一聚。

  穷财神章嘏诧道:“什么?凭你们青龙帮随便派个人,就请得动陈年老酒和周老气?”

  武天洪笑道:“都是至,不拘俗礼的。”

  章嘏站起矮小的身体,大笑道:“真是,三张纸画个鼻子!”

  武天洪笑问道:“什么意思?”

  章嘏大声道:“好大的脸!”

  武天洪大笑道:“可不是吗?都是各位赏脸,越赏脸脸越大呀!”

  章嘏坐下问道:“见过药王高二吗?”

  武天洪道:“见过了,黑鹦鹉李玄鹦就住在他家,这次不知药王高二,什么时候能来南京?”

  章嘏笑道:“瞎子磨刀,快啦!来,先把你独探大巴山的事,说给俺老哥听。大巴山可是也到处说,说把你和黄都捉回去宰啦,有你和黄的衣服为凭。”

  武天洪一想:自己确是和黄把衣服下,挂在树枝上的,自然被大巴山的人拾回去,借此造谣了。武天洪笑道:“你看我武天洪不是在这里吗?何尝被他们宰了?”

  穷财神笑道:“这叫做西门庆跳楼摔死:武大郎显魂!”

  武天洪笑道:“章老三哥不要疯言疯语,告诉你吧!三尸神到南京来了!”

  穷财神惊得跳起来,急瞪鲜红眼问道:“真的假的?你亲眼看见了没有?”

  玉蕊仙妃把经过情形说一遍。

  章嘏摇头坐下道:“三圣在此,三尸神居然敢来,真是,秃头寡妇!”

  武天洪笑问道:“什么意思?”

  章嘏大声道:“无发(无法)无天!”

  众人见这干枯瘦小的老头,口俗谚,都不大笑!玉蕊仙妃问道:“老三哥在酒财气四奇之中,占了个财字,怎么衣服这样破旧?”

  章嘏颓丧地叹道:“俺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名列四奇之内,身无半点分文,这呀!这全是‘里挂两只死老鼠’呀!”

  武天洪急笑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章嘏轻声叹道:“冒充打猎的!”

  众人又哄堂大笑。

  章嘏正道:“笑什么?不要笑!俺们武林四奇,全都是拾荒的筐子里:没有好东西!打头的陈年老酒,清醒的时候够古怪的,一喝醉了,就是佛祖的五行山下:孙猴子现原形啦,什么话都说,荤的素的,简直是屎蝌螂打嚏,粪!药王高二,俺和他相处这么多年,到今天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回事。周老气呢,一天到晚嚷着要封剑,嚷了十多年,还是老太太吃糖葫芦,越嗍(说)越空!俺呢,那更是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

  武天洪听了,心中有些不愉快,他平时最不喜欢随便批评别人,见这干枯瘦小鲜红眼的穷财神,把武林人所共仰的四奇,连他自己在内,都批评得很不好,正想巧妙地讽刺几句,忽然外面有人哈哈大笑,高喊着走进来道:“药王高二驾到!”

  武天洪第一个飞跳起来,疾奔出去,在房门处,几乎和药王高二扑个怀,忙立定一看,只有药王高二,不见李玄鹦,武天洪大为失望。

  这奇丑的药王高二,张开豁嘴兔大笑道:“想李玄鹦吗?不到八月十五,不给你们相见!”他大步走入,向穷财神道:“天洪有个谁,有个李玄鹦,花容月貌的女孩子,一旦老成四十岁的中年妇人,老朽要替她恢复旧的容颜,天洪就这样急呢!”

  章嘏诧异道:“二哥真能把她恢复吗?”

  高二闪着妙目笑道:“还老返童,砍断手足再接上去,都是拿手戏。”

  章嘏睁着鲜红眼大笑道:“乡下人不识梅花鹿!”

  武天洪笑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章嘏指着高二,大声道:“这个畜生点子真多!”

  高二冷笑道:“骂吧!等哪天见到老大,喝醉酒把你骂得求饶,凭你那点功夫,经不起老大的一桌腿,当心吧!你就…”

  不多会儿,陈年老酒和周老气果然都来了,天下武林四奇会在一处!要知道,江湖上无论正派与黑道,武功高的人,通常是十分感的;只要某一门派的掌门人,一旦离山往别处去,马上会引起江湖上纷纷猜测,猜测定然发生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件,才使掌门人非亲自出马不可;因此凡是当了掌门人的地位,平常绝不随便出山,避免引起外面猜测谣言。

  江湖武林的三绝四奇,论武功,和少林武当两大派掌门教主,不相上下,可是在一般人心目中,总是认为三绝四奇,比两大教主武功高。一来因为“掌门人”这三字,不算稀罕,芝麻绿豆小门派,也有掌门人;二来因为三绝四奇,半生在江湖上,都有惊奇出人意外的表现,因此三绝四奇的声望,似乎比掌门人略高一些。

  这一个掌门人出山一次,都会引起武林中注意,何况此刻四奇忽然聚在一处?在平时,这将是一件轰动江湖的新闻。

  可是,近数来,各大名门正派,各路英雄豪杰,各方绿林翘楚,各地黑道魔头,无不纷纷来到南京,使这南京的地方,分量徒然加重了百倍;少林武当两位掌门教主一到,更是南京的分量加重了千倍,三绝四奇又来到,南京更加重上万倍,武林三圣亲临南京,简直使天下江湖武林,震动得咯咯作响!如今,三圣三绝四奇,只缺一位铁崖丈人;武天洪这一派新兴的势力,缺少一个李玄鹦。

  海国三英,和武林三圣是平辈,关于海国三英的踪迹消息,却毫无所闻。

  这一次,正派的,数十年没有出山的,全都出来了,也全都到南京来了!陈年老酒、药王高二、穷财神、周老气,这四奇聚在一处,却不像两圣相见那样严肃,这四个都在六十岁上下,却嘻皮笑脸互相笑骂,只有周老气天生得一脸怒容,根本不会笑。

  武天洪、玉蕊仙妃等等,都另开一桌吃饭,不夹在四奇之中,让四奇尽量笑谑。

  一会儿,那酒财气第一位“酒”却出乎意外地,酒量最小,三五杯下肚,已经面红过耳,果然孙行者现了原形,下右足鞋袜,用手指抠脚,把他那一只桌腿,从三尺长蓝布袋中取出,横放在桌上饭碗菜盘上,醉眼,口中含糊不清,村野土语全部出笼,祖宗八代,妈的,杂种,如数家珍,顺水而,羞得玉蕊仙妃、玉玲珑、王羽青三个女孩子面上一阵红一阵青。药王高二口才最不行,永远说不过穷财神,穷财神口歇后谚语,滚瓜烂,滔滔不绝,把其他三奇每个人都挖苦了,周老气更是被穷财神气得七荤八素,哼哼地捶抹肚。

  热闹了一夜,直到天明,四奇方才散去。

  这一夜,不曾说得半句规规矩矩的正事。

  一连几天,武天洪四人,都在江边接客站,看到昆仑派、崆峒派、天山派,各大小门派掌门人陆续来到,差不多所有的江湖精英,天下高手,全都到了,只不见铁崖丈人和李玄鹦,更不见海国三英。

  直到八月十四黄昏,武天洪才远远望见,江面上一艘尖头快艇,冲开四五尺高的雪白花,疾驶如箭,直奔下关而来;快艇上坐着两人,一个是船夫,一个正是师父铁崖丈人。

  武天洪四人急奔出去接,铁崖丈人一上岸,看见武天洪,立刻低声道:“血淋儿也来南京了,你师父一路追下来的,到了浦口,还是迟了一条船,血淋儿先一条船渡江,往燕子矶上岸的。血淋儿一来,难保不掀起惨绝人寰的浩劫啊!”武天洪心中一点不惊慌,低声道:“我大师伯三师叔先已来了。”

  铁崖丈人道:“马上送我去,我要和他俩商量,你们不必来。”

  武天洪一招手,孙良干招呼一顶大轿来到,铁崖丈人一闪身,轿帘未开,人已进入轿中;轿夫刚把大轿抬起,就似乎不由自主地飞奔着抬轿而去。

  次,八月十五中秋节,是三圣聚会的正日子,聚会是在晚间,从上午起,武天洪一干人,就到了沈伯顽家,先看清聚会的处所。

  那是在沈伯顽家,最后一进,沈氏宗祠祠堂里。这祠堂建筑得高堂大厦,气魄极雄伟,又为了三圣,粉刷一新,真个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堂里堂外,披红挂彩,悬上一百零八盏五彩绣花蝉纱宫灯。上面临时供好九尺五寸高的关夫子巨像,绿袍金铠,气象威猛,凛凛如生,后面是关平、周昌像侍立着。左右一副瓦形木联,红地金字,是:“先武穆而王,大汉千古,大宋千古;后文宣而圣,山东一人,山西一人!”

  前面红漆香案,摆着点金嵌宝的五供,香案前面是八仙供桌,大红缎的五彩湘绣桌围,陈列着鲜花果酒。供桌前面,三只巨型的太师椅,也是大红缎五彩湘绣的椅披,再下面是纵列两排太师椅,两排共二十四只,两两相对。中间地上,铺着一条条大红毡,直到大堂门口。一切声势气派富丽堂皇,宏伟璀璨!下午,武天洪被宣召进去,见了三圣,由铁崖丈人,口授大堂内外的职务分配。武天洪领下钧旨,立刻出来,召集各人,一一嘱咐。

  三圣聚会,定在天黑后起更之时开始。

  黄昏一到,沈府摆出晚宴,各位有职司的人,都在一起吃晚饭。

  只有李玄鹦未到!因为铁崖丈人的安排,以武天洪和李玄鹦,为会场的金童玉女,捧香炉宝剑,对立在大堂的门内左右两则,李玄鹦不到,如何能办?虽然药王高二已向三圣表示过:李玄鹦到时必来,可是此刻离聚会,已不到半个时辰了,还未见李玄鹦的踪影。

  杨海帆、徐竹年,担任客。

  孙良干指挥小堂明音乐班。

  玉玲珑王羽青担任领路。

  王发、吴煌,担任带刀侍卫。

  沈伯顽担任赞礼。

  玉蕊仙妃为什么没有职务?因为她是代替华山派的掌门人。

  晚饭之后,大家略一静心,沈伯顽带大帽,身穿长袍马褂,脚踏朝靴,首先站到院中。

  院中一座一人高的铜壶滴漏,金光灿灿,贮了水,外面一个小金人,手中持箭,箭尖提着表上的时刻,水一滴一滴向下,下面水渐渐把浮子漂起来,金箭就在时刻表上移动,这就是唐诗上“午夜漏声催晓箭”的“晓箭”

  忽然,沈伯顽以悠扬有韵的唱声喊道:“起更快到,各职司人各就位!”

  当时的司仪叫做赞礼人,司起仪来,叫做“唱礼”就是因为喊的时候,要带唱的韵味。

  沈伯顽这一唱礼,首先是武天洪身穿古式蓝绸袍,奔到大堂门内左侧,手中横捧宝剑站定。

  出乎意料之外的,李玄鹦突然出现,她身穿古式女装,站在大堂门内右侧,手捧香炉。

  武天洪一见,几乎昏过去!只见李玄鹦,生得只有十七八岁模样,椭圆形的鹅蛋脸儿,白细润,如粉妆玉诼,肃容不笑,也漩出两个梨涡来;那远山含黛的秀长眉,斜飞入鬓,秋水涵珠的朗星眼,清澈如冰,端端正正的柔玉准,恰到好处,小小甜甜的红菱口,微含俏笑,一身苗条健劲,温柔秀逸,真个是天上少有,人世无双…

  武天洪看得如痴如呆,手中捧的宝剑,不觉有些倾侧过去,幸亏沈伯顽又是一声高唱,才把武天洪惊醒,连忙定心肃容,端正姿势。

  沈伯顽高唱的是“起更时刻到!”

  他随手取起铜壶滴漏上的一只崭新桐木梆,打响起更的点子。

  梆声一停,外面丝竹齐奏,八音和鸣,金声玉振,有如鸾凤来仪之韵。

  但见八个妙龄女郎,一律古装,提八盏大红轻纨的宫灯,分两纵列,齐步鱼贯缓缓来到,八个女郎的两个为首的,是玉玲珑和王羽青。

  八女郎八宫灯,进入大堂,分向两边雁翅排开,中间进入云鹤散人,后面是铁崖丈人,王屋山人,这武林三圣,衣冠端正,步履整齐,气派肃穆,神态雍容,走到大红毡上,一字排开,云鹤散人在中,铁崖丈人在左,王屋山人在右。这时,八女郎分两行退出堂外去。

  沈伯顽已经先赶到里面,站在左侧,高声唱礼,武林三圣由云鹤散人占香,然后一同叩拜关圣大帝像。

  礼毕,三圣以一致的动作,向上面三只太师椅,面向外坐下。

  王发、吴煌,挎大型单刀,雄赳赳立在三圣身后。

  不到一盏茶时间,外面细乐奏起,钟鼓齐鸣,玉玲珑王羽青八个女郎八盏宫灯,很快地进来,分两边环绕着退出去,引进来一位九旬老僧,红袈裟,毗卢帽,手拄禅杖,走到三圣面前一丈,站定,合掌一躬身,苍老地道:“少林寺掌门教主贯瑜,参见三圣!”

  三圣端坐不动,微俯一俯身,贯瑜禅师向左面第一只太师椅坐下。

  接着,音乐声音又起,八女郎八宫灯,引进来海竹真人,在红毡中间站定,向上稽首道:“武当掌门教主海竹真人,参见三圣!”

  三圣微微还礼,海竹真人向右面第一只太师椅坐下。

  第三次乐声和女郎宫灯,引来了一位老而凶悍的人,在红毡上躬身拱手,虎吼似的道:“俺天山掌门人,青花脸卢桂,参见三圣!”

  第四就轮到华山了,因为华山遇了惨祸,特别排在较前一些,仅次于路最远的天山派,以慰翁仲魁在天之灵。

  玉蕊仙妃穿得一身雪白素缎的劲装,到了此时,也不由她不为华山遭惨祸而悲切,她凄惨地走到中间,一拱手躬身,却似冰园玉树,雪里白莲,含娇带悲地道:“华山掌门人张琼,参见三圣!”

  扑,一滴眼泪落下。

  三圣特别躬一躬身,一齐向右伸手,表示请坐,玉蕊仙妃款款盈盈地,向右首第二只太师椅,武当海竹真人的下一位坐定。

  十二大门派掌门人陆续都到,然后轮到三绝四奇!在江湖的威名上,三绝四奇比十二大门派掌门人较胜一筹,可是在这种隆重典礼场合中,仍以门派的掌门师尊为先,独自成名的在后。

  三绝先后参见,倒还肃穆,一到四奇,游戏风尘久成习惯,怎样也不端庄不起来。第一个“酒”陈年老酒,硬是违反了不准带兵器的规定,把他那三尺长蓝布袋桌腿,随身携带进来,向前一躬身,朗朗地道:

  “糟老头儿陈年老酒,参见三圣。”

  三圣也照样微俯身还礼。

  糟老头儿坐下,药王高二眇目缺的丑面孔出现,却又加了一句:“药王高二,参见三圣,恭祝三圣延年益寿!”

  延年益寿,是药王高二的本行。

  到了穷财神章嘏,更不像话了,他道:“穷财神章嘏恭觐见三圣,小巫见大巫!”

  又是一句俗话。

  周老气上来,怒冲冲地道:“周老气参见三圣,轮在最后,气死我也,三圣恕罪!”

  其实他还不是最后,最后是一位老太婆,似乎是各人从未见过的,上前福一福,一口南京腔道:“栖霞女史,参见三圣。”

  她在最末一位。

  十二掌门人,三绝,四奇,加上这位“栖霞女史”共是二十人,两排坐定。

  外面又奏起乐来。

  这时,王发吴煌,两带刀侍卫,仍旧立在三圣身后,武天洪李玄鹦是金童玉女,仍旧捧着宝剑香炉,对立在大堂门内左右侧,其余的四个执事人员,沈伯顽、孙良干、玉玲珑、王羽青四位都进大堂来,一字排开,面向上,跌坐在四个蒲团上。

  奏乐声停止一片宁静,首座云鹤散人咳嗽一声,开言道:“天下武林,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盛会,这不是一件可喜的事,实在是一件可怕的事。这次聚会,应当以铁崖丈人为主,是铁崖丈人一力主张的,就请铁崖丈人,和列位谈一谈吧!”

  铁崖丈人端坐着道:“列位都知道,明天擂台开始,这是一次天下英雄论武大会,为什么?为了要剿灭大巴山一母三姑吗?甚而至于征讨一母三姑后面的野人王吗?不是!要是单单为了剿灭一母三姑野人王,乃至三山结盟,用不着这样大张旗鼓。一母三姑诚然是不能不剿灭,非剿灭不可,可是我们把敌人全都剿灭了,我们自己不行,仍然是站不起来,对不对?只要我们能站得起来,哪还怕什么一母三姑?因此之故,我们今后,要朝着昌明武学这条路上走去。明天的论武大会,就是朝着昌明武学这条路走去的第一步,我们要去剿灭一母三姑,把一母三姑剿灭完了之后,不是我们的责任完了,实在那才是我们昌明武学的责任刚起头。此刻就请列位,就着两件事,剿灭敌人、昌明武学,多多指教。”

  铁崖丈人说完,转面望王屋山人道:“你说了。”

  王屋山人道:“列位,武学不得昌明,全错在一句老话,叫做一代不如一代!我们要昌明武学,必须先做到:一代比一代更强,故此,当师父的,不要藏私,当掌门人的,不要有门户之见,我这几句话不多,意味深长,请列位三思。”

  云鹤散人接着道:“铁崖丈人王屋山人的话,都很对。现在我们面前摆着几件大事,第一是华山派惨遭灭门之祸,第二是五台山也遇灭门,掌门人贯无上人仅以身免,第三是铁崖丈人的高足武天洪,独探大巴山,足使敌人胆寒,第四是一母三姑都到了南京;第五是沈伯顽家中,成了一母三姑的猎物,列位请就这五件事,指教高见。”

  三圣都讲过了,这许多话,武天洪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他在贪婪地看着对面的李玄鹦!李玄鹦由四十岁中年妇人,一变而为十七八岁少女,比她还未变老以前的天生丽质,更显得明秀雅。

  她也脉脉含情地看着武天洪。

  这时,在座的十二掌门人,三绝四奇,栖霞女史,都纷纷发言,说些什么?武天洪全然没有听见。

  但是他忽然觉得,不知何处飘来阵阵极轻微的异香,如兰如麝,飘渺空中,似有似无,注意闻去,毫无所觉,不注意中,却又芬芳拂面,令人顿时神醒心清,百脉顺遂舒畅。香风过处,大堂内外一百零八盏蝉纱宫灯,似乎更明亮了些,恍惚幻出五彩灿烂的光华:耳中又似乎隐约听到,遥远处有仙乐鸾佩,钧天九韶之音,使人从心中无形体会到:宇宙圣德的广大崇高,天下万物和畅生息之盛。武天洪心中起了感应,茫然不知何故。看李玄鹦,李玄鹦也在凝神默察。

  忽然三圣从宝座上缓缓立起。众人立刻停止言谈,一片寂静,云鹤散人低声道:“列位,海国三英已在左近,以龙涎海天气功,向我们招呼,或者因为有何事故,暂时不能来此相见,请列位起立,请少林贯瑜禅师,替代我们回敬。”

  两列座上十二人,一齐肃容站立。

  九旬老僧贯瑜禅师,瞑目合掌,低声宣诵着佛号。武天洪看见,贯瑜禅师的光头后面,隐隐泛出一片面盆大小的清白佛光。

  一会儿,大堂中香风渐灭,贯瑜禅师脑后佛光敛去,云鹤散人略一按掌,大家一齐坐下。

  武天洪心中大诧:听邓公明说,海国三英和平常人差不多,姓名也和平常人一样,赵孟真、赵仲善、赵季美,怎么有这样崇高的功力?能以“龙涎海天气功”感人?无怪乎能与武林三圣并驾齐驱,伯仲平辈!那香气定然是龙涎香了。

  座上各位泰斗权威,继续发言,约一盏热茶之后,突然听见一二里外裂开一声悲惨凄厉的鬼哭:“血——淋——儿!”

  最后一声“儿”极其短促,无疑的是那鬼叫声,遭遇到打击而发出的怪声音“儿”字没有叫得出来,就寂然了。

  谁敢打击“血淋儿”的叫声?武天洪想来,十分之九是海国三英!此地三圣三绝四奇十二掌门人,全都在此,尸手陆氏居然敢来挑战,岂但是胆量不小,更可见武功之强,大有对三圣也无所畏惧之势!这是何等可怕!海国三英打击血淋儿,虽只有一瞬眼的时间,这一瞬眼的打击,在江湖武林上,已经是惊天动地的一件事了!

  大堂内,是全天下精英聚会,外面,是惊天动地的一打击!武天洪感觉到:“自己太渺小了!”

  二更梆子响,大会完毕,三圣降座,在音乐声中鱼贯走出,两旁座上二十人,列队恭送,然后次第散会,大堂上空空亮着一百零八盏宫灯。

  几百年未有的一次盛会,结果并没有什么伟大的收获!武天洪连忙走到李玄鹦面前,笑道:“你全恢复了,比以前更美!怎么治的?”

  李玄鹦微羞着,更显得妩媚动人,低声道:“药王高二把我关在石室里,断绝饮食,只用四个字叫我去静思,五天工夫就好了的。四个字是:‘貌随心转’,确有道理!”她又迟疑了一会儿,四面望了望,以极低声音道:“你我都是天资很高的人,应该明白一件事,好像是我忘恩负义,不该说这句话,我也只能告诉你一人。”

  武天洪诧问道:“什么事呢?”

  李玄鹦低声道:“药王高二这人,心中深不可测,我有点怕他!”

  武天洪听了,心中沉了一会,点头道:“我记着你这句话就是了。”

  孙良干走近,向武天洪道:“帮主,铁崖丈人宣召你进去。”

  武天洪急急奔到三圣的屋里。

  云鹤散人和王屋山人都不在,只有铁崖丈人,已换了便服,坐椅上,笑道:“天洪,我说你是三大奇人之一,你果然不凡,居然敢独探大巴山,这一举成名,足以惊破敌胆了!”

  武天洪跪下道:“是师父培植出来的弟子,行险侥幸,偶然运气好,论真正武功,那还差得太远。”

  铁崖丈人扶起心爱的弟子,道:“我找你来,有两年事,第一件事是传授你五雷掌,你会了之后,不可轻用,用一次要消耗全部丹田功力,没有十天八天休养不过来。第二件大事,你的终身大事,在你师父门户之见的私心上,自然望你娶丫头,可是放眼看到江湖大事业上,李玄鹦才是你得力的贤内助,还是你自己去定规吧!无论娶那一个,你师父都点头。

  刚才聚会,已经公议定了,丫头当了华山掌门人,她武功虽然不及你,好在你王屋三师叔离华山很近,可以替她撑。你去给她道喜,帮助她筹划一下。”

  说完,把一张纸给了武天洪,纸上是铁崖丈人最近亲笔写的,五雷掌的法门。

  武天洪把纸上入怀中,拜辞出来,心中本想在八月十五,决定婚姻大事,师父一决定了,马上就办喜事,不想师父仍叫自己决定,自己将如何决定呢?他把这件事先丢开一边,立刻把他的新兴势力一系人都召集,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王羽青、孙良干、史图南、薛秋山、包振先、施鹏程、邓公明,一同离开沈伯顽家,飞马出城,回到下关青龙帮总坛。

  总坛上立刻大排夜宴,请玉蕊仙妃坐上座,为她庆贺荣任华山派掌门人!这是武林历史上最年少的掌门人,玉蕊仙妃今年才十八岁,十八岁就当了名门正派的掌门人,并不是奇迹,她的武功,在十二大门派之中,除去少林贯瑜禅师,武当海竹真人,峨嵋华夫人之外,就数到她了,其余的掌门人,武功与玉蕊仙妃相等,或不及她。

  第二天,八月十六,紫金山擂台开始。

  这次擂台,比上次大不相同,单单是台下东南西棚的观众,上次是万把人,这次近十万人!台上那更是宏伟富丽堂皇,最里面三位高座,坐着武林三圣:云鹤散人、铁崖丈人、王屋山人;身后侍立着王发、吴煌,三位高座前面,八位平座,是三绝四奇和栖霞女史,再前面是十二位低座,坐着十二大门派的掌门人,玉蕊仙妃也在内。

  在十二位掌门人之前,尤其有一排三人,跌坐地上,这三人,中间的是武天洪,左手李玄鹦,右手玉玲珑,都穿武天洪叫孙良干新做的劲装,一深天蓝素缎劲装衣前五彩湘绣大花图案,武天洪前,是双龙拱,李玄鹦前,是龙翔风舞,玉玲珑前,是麟凤呈样,再加上三人仪表英俊秀逸,真个如人间祥瑞瑰宝!这台上二十八位,都是江湖武林中的百年精英,天地钟灵,造花毓秀而产的奇人异士,侠义道中的万丈光华,今天一全都集中在南京紫金山下的论武大会上!由少林寺方丈掌门教主贯瑜禅师为主,武当派掌门教主海竹真人为副,领导举行开擂典礼。

  典礼举行了半个时辰,完毕之后,二十八人中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退到台旁边,台下擂起了二十四面巨形催战鼓,鼓声如滚雷进,声震天地,有千军万马之威!李玄鹦忽然暗下扯一扯武天洪和玉玲龙的衣服,二人转面看李玄鹦,李玄鹦秋水妙目中,闪着神秘的微笑,示意二人退到后台去。

  三人在台上,本来没有显明的职务,不过台,自然可以随时退到后台去。三人一言不发,缓缓悄悄,走向后台,前台已经有英雄,飞跃上台挑战了。

  到了后台,李玄鹦低声道:“擂台刚开始的三五天,都没有什么好看的,总是些平凡庸碌之人,胡打一阵,好看的至少要在五天以后,我们何必枯枯地守在台旁,看那些平凡的人胡打?”

  玉玲珑道:“对呀!大姊说我们做什么别样好玩的呢?”

  李玄鹦低声道:“我们三个人,离开南京三四天再回来。”

  武天洪问道:“到哪里去?”

  李玄鹦嫣然笑道:“天机不可,只管跟我走,做一件出人不意的奇事,此刻马上动身,好吗?”

  武天洪笑道:“起初几天看擂台,自然没味道,但是你不说明白到哪里去…”

  玉玲珑连忙截住口道:“听大姊的话,不会错的,要走就走。”

  李玄鹦道:“走吧,一切到临时,随机应变。”

  李玄鹦一马当先领路,武天洪、玉玲珑紧跟在后,疾奔西天目山中的冰坑。

  李玄鹦曾在莫干山住过,莫干山离东西天目山很近,故此李玄鹦对于天山中的地理,并不太生疏。

  冰坑是孝丰县翻山往于潜县的必经之路,但这次三人三马,却从后面直扑冰坑的背后,越过最险峻的羊角岭,三马疾泻而下,像是由悬崖绝壁上,从天而降,到了冰坑背后,一片瓦屋茅房的山村身后七八丈,李玄鹦身边取出一大把硫磺弹,猛然抛过去,立刻在茅屋上燃烧起来,火光冲天,黑烟弥漫,照得整个冰坑如同白昼!火光一起,这才看见,冰坑双怪,先已经悄悄站在武天洪三人身旁不到四丈!冰坑双怪,听到马蹄声,先已经出来,暗伏在山旁,此时一见李玄鹦纵火,这才现身!但见这冰坑双怪,都在五十岁上下,丑恶恐怖的两张脸,使人一见就要做噩梦!大怪面目黧黑,两眼深陷,状如骷髅,张着大口,口口腔都作紫黑色,着津涎,鼻中哼哼如狗作狺狺之声。二怪全身拥肿,面孔已不成形,脸上颈上手上,到处堆着灰败淤泥似的葡萄,手中提着一串冥镪纸钱。

  武天洪三人,一见双怪现身,猝不及防,火速一齐就马上拔身疾退七八丈,双足落地,三匹空马立刻疾奔散去。

  三人一落地,李玄鹦和玉玲珑,已把威风刀祥麟剑,拔出握在手中,可是双怪迅疾如风,两声怪叫,已迫近到李玄鹦玉玲珑身前四五尺之近。

  武天洪在侧面,大喝一声,双掌齐出,提足十成功力打去,双怪识得厉害,不敢不疾闪身避开掌风,恰好玉玲珑已抖手放出两支安息针,李玄鹦打出左手太乙玄煞气掌。双怪已经一闪身避开,武天洪的掌风和李玄鹦的掌风,斜角相撞,砰!一声震响,迸出一团七八尺方圆的紫红色烈焰,把安息针燃烧起来,两股掌风是斜角相撞,不是正面对撞,故此武天洪李玄鹦,都没有感到震力,不会被震退。

  双怪何等迅疾!只一闪身避开,几乎是同时,已绕过弧形线,突袭到玉玲珑身前。玉玲珑威风刀一震起万道光芒,封住前面,疾撤身退下十一二丈,武天洪和李玄鹦,猛烈地硬上去,却觉得双怪浑身恶秽之气,触鼻令人晕眩,急闭气退开。

  双怪飞似地疾扑过来,突然大怪无故中途倒下,只剩二怪迫近身前,手中一串冥镪纸钱,哗啦啦一抖散开,空纸钱飞舞,奇腥恶臭,如暴雨狂风卷到。

  武天洪三人闪电似地分三方向散开,退下十七八丈。

  大怪狼狈地爬起身,武天洪早已看明白,第一安息针被燃烧,发出来安息香的香气,正好克制住了大怪,武天洪急叫道:“放安息针!”

  言犹未毕,玉玲珑已经一抖手三安息针,直向二怪打去,二怪疾闪不迭,肩上中一针,腿上中一针,左足上中一针,一声惨厉的狂叫,一抱头卷身缩退,顺险坡骨碌碌直滚到山涧底,狂号着飞跃逃去。

  这里大怪也飞奔逃去,一路叫着“哦——”像响箭剖空之声,瞬息不见,空中纸钱也散落没有了。

  武天洪三人,惊魂甫定,没有想到双怪这样厉害,不但身法奇怪,不易打中,尤其全身腥臭之气,使人根本不能接近,若不是安息针,三人实在是万分危险的!最奇异的是,玉玲珑放安息针,从来不曾落空,百发百中,似乎即使出手打偏了,安息针也曾自己去找中敌人,从没有一个敌人,能躲开安息针的!冰坑双怪逃去之后,武天洪三人,急奔向大火焚烧的房屋来。

  许多匪徒,都纷纷四面逃散,无人救火。武天洪和李玄鹦赶到近处,连发七八掌,把一排房屋打得粉碎涣散,土墙砖瓦,飞溅山,这样,开辟出来一条火巷,火势再也蔓延不过来。

  三人奔入没有火的各屋中,搜查一番,突然发现一间较大的屋子里,地上横七竖八都是死尸,都被拦横斩成两段,再仔细一分辨这些死尸,使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吓得魂亡胆丧,几乎昏倒!原来一地的死尸之中,分辨面貌,有天心老儿、九云龙、虎丐、周老气…全都被砍成两段,死在地上!忽然死尸中爬出一个人,浑身都是血,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嘶哑地道:“莫非是武帮主李帮主吧?”

  面貌已不可辨,口音却很,武天洪定一定心,指着问道:“你是谁?”

  那人战战兢兢地道:“二位帮主忘了?在下是湖北荆州府,打脸谱的胡劲夫啊!被他们掳到这里来,替他们脸上改装,改装成九云龙、虎丐等人,双怪临逃的时候,都把他们砍了,在下及时躲到死尸下面,免了一刀,算是平生没有做亏心事的好报啊!”武天洪三人,起初一见地上死尸,是天心老儿等人,心中根本不信,一来三绝四奇武功极高,断断不致遭此惨祸;二来武天洪三人早上离开南京之时;三绝四奇都好端端地坐在擂台上,也不容易赶上三人三匹千里马,先到此地被捉住杀死。

  武天洪、李玄鹦,方才恍然大悟,当初胡劲夫几乎被绑架的疑案,今天明白了!但胡劲夫终于被绑架来西天目山。

  李玄鹦问道:“为什么要把他们改装呢?”

  胡劲夫答道:“江湖武林的事,在下不很知道,听他们说,好像是要混进南京一个姓沈的家里去,只有这样巧装改扮,才能混进沈府,就可以抢东西,听说有三个山共同合谋的。”

  玉玲珑问道:“你受重伤了吗?”

  胡劲夫摇头道:“没有。”

  武天洪向李玄鹦道:“你一时高兴,想来破西天目山,没有料到这一下误打误撞,倒揭破了三山结盟的一出阴谋诡计的把戏,功劳不小!若不然,三山真的这样混进沈伯顽家,连你我都恐怕一时不易察觉,被他们一战成功的。”

  玉玲珑道:“是呀!沈伯顽见我爷爷、九云龙、虎丐都来了,正要大开中门接呢,外面再加上一母三姑,冰坑双怪,九连猴魔,那沈家还不全都完了?”

  李玄鹦道:“他们这一计策确是很妙,这样看来,胡劲夫将来,对我们也有同样的用处。”

  当下胡劲夫到后面洗身换衣,找到一匹马,跟武天洪三人一同离开西天目山冰坑,临走时,李玄鹦补一把火,把其余的房子一齐烧光。

  武天洪道:“慢慢地回去,不要急,第六天早上到南京都不迟,胡老太爷的马是平常马,跑不快,我们往大路上走吧!”

  一行四人,离开西天目山,一路无话。

  在擂台开擂的第五天晚上,四人方才回到下关青龙帮总坛。

  总坛只有包振先一人在,别人都在紫金山擂台,住宿看守。

  包振先说:从开擂直到第五天,都是名手上台,台上有三圣三绝四奇在座,平凡的人谁敢上台献丑?但那些名手上台,也还是些二三角色,直到第五天,才有威镇江苏全省的高邮金堡堡主韩杰生,上台挑战,这第五天一连十四场,都被韩杰生打下台去。包振先又说:一母三姑都未面,九连猴魔也不见,青龙帮放出眼线探访,踪迹渺然,不知藏在何处,也许离开南京,又布置什么阴谋诡计;至少是沈伯顽家的四周附近,埋伏了无数不三不四形迹可疑之人,匪徒方面的目标,仍然在沈家。

  武天洪把胡劲夫交给包振先照应,先叫玉玲珑回去,见她父亲吴煌和祖父天心老儿,把破西天目山的事,呈转向三圣禀报。

  次,开擂的第六天,武天洪和李玄鹦,到紫金山擂台来,到了擂台,玉玲珑已先在了。

  这第六天一开始,情势突然大变——起初仍是江苏高邮金堡主韩杰生上台,这韩杰生五十四五岁,须发全黑,身体雄健,面赤如火,手中提着半截金,上台之后,先谒见台上二十五位尊者,又向台下罗圈揖,亮开宏亮的嗓门,代几句门面话,就退在台上右首,横等候。

  这本是极普通平常的场面——

  不料韩杰生刚刚向右边横站定,台下突然飞起三道红光电虹,迅疾得连人影都看不清楚,三道红光电虹,刹那间落到台上,一并排三人站立,面向上。众人一看…不是别人,却是三尸神!上蛊彭清姑,中蛊彭白姑,血蛊彭雪姑!一汉人装束,朝天髻,大红花缎衣裙,裙下六枚三寸金莲!武天洪亲见过上蛊彭清姑、血蛊彭雪姑,都是天足的赤脚大仙,怎会此刻又裹上三寸金莲来?三尸神一上台,并排向上,一齐深深福一福,彭清姑开言道:“启禀三圣,清姑姊妹三人,被江湖称做黑道魔头三尸神,倒无所谓,不过是大巴山的魔头;如今到了贵地南京,只是客人,愿意谨守你们汉人名门正派的规矩;此刻上台,皆因爱武如命,想和天下英雄,见识见识,一者点到为止,不伤性命;二者不用暗器,不下杀手,不放蛊毒;不知三圣尊意,可准许否?”

  台上三圣三绝四奇,大半都没有见过三尸神,一见三人上台的身法,已经特别注意起来,及至彭清姑报出了姓名,更不由心中暗暗吃惊,后来又听彭清姑讲得那么温和知礼,出乎意外地诧异,见彭清姑说话,态度诚恳,声音由衷而发,并无虚假,倒也放心不少。

  究竟三绝四奇也不是平常人物,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头儿站起身,翻着鲜红的眼睛厉声答道:“这里答话的,是今天轮值的台主,武林四奇之一,穷财神章嘏!俺章嘏向三位回答:开口不吃葱酱,你说话就蒜(算),擂台比武,本来是瞎子抓棋子儿,不分黑白,不知三位怎样画道儿?”

  彭清姑道:“三舍妹先战,败了;二舍妹接上去;又败了,小女子再出手,还是败了,就都下台。”

  章嘏竖大拇指厉声道:“上鞋不使锥子,针(真)好!就这样。”

  说罢,坐下;彭清姑、彭白姑,一齐退往擂台左边边口,剩下彭雪姑在中间,向左退三步,向韩杰生福一福,道:“韩堡主赐招。”

  韩杰生面上似乎闪出一丝惧意,勉强摆一摆半段金,哈哈大笑道:“万里远客,请先进手吧!”

  彭雪姑刺花的脸上,微笑了笑,又向韩杰生福一福,却不料就此一福之间,已经闪电上前,只见红光一晃,已把韩杰生的半段金,夺在手中。

  韩杰生哈哈大笑,高高抬起右脚,他的右脚上,平平搁着一件奇怪的东西,仔细看去,原来是个木制的女人小脚!武天洪急看彭雪姑,却有些进退不得!原来三尸神都是大脚婆,到了南京,为了要符合汉人妇女装束,用木头做了三寸金莲,踏在脚下。

  韩杰生是几十年老江湖,什么没有见过?三尸神武功再高,用脚下假脚走起路来,到底被韩老堡主看破。彭雪姑一闪身向前,韩杰生半截金向前一递假招,彭雪姑一伸手夺金,韩杰生把手一松,右腿疾兜过去,彭雪姑一夺到手,以为已经胜利,不再下杀手,却在同一刹那之间,脚下脚被韩杰生右足兜了去。

  彭雪姑无奈,羞红着脸,双手捧半截金退还,表示承认败了。

  韩杰生接过金,大笑道:“这是彭三小姐胜了,老夫败了,真的打起来,你丢了假脚不要紧,老夫丢了就丢了性命,自然是老夫算败了!”

  他还了一只木制小脚,拱一拱手,下台去了。

  彭雪姑索把另一假脚也去掉,大脚大鞋,退回到彭清姑身旁。

  台下一跃上来一个大汉,手使一对竹长虎尾鞭,向前拱手,说着生硬的京腔道:“小可福建宫山赛呼延邹七,特来讨教!”

  武天洪曾在玉蕊仙妃口中,听到过福建邹七的威名,本是绿林大盗出身,中年改归正,属于南派第一等的高手,论江湖的分量,应当在金堡主韩杰生之上,论武功造诣,也在一般掌门人之上。

  彭雪姑向前走近,福一福。

  邹七大吼一声,连人连鞭滚成一团金光,震得擂台咯咯发响,猛如虎,疾如风,重如山,距离五六丈,一滚直滚到彭雪姑身前,蓦然腾起,又滚到台前,落下台去,几乎跌倒,急施千斤坠,方才站稳地上。

  不见彭雪姑动手,一招就把邹七打下去!果然点到为止,不下杀手;否则,十个邹七也完了。

  这一下,台下无人敢上来!彭雪姑干等了一上午,到中午吃饭休息,才和彭清姑彭白姑,向上面行礼,缓缓下台去。

  把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肚皮都要气破了;江湖武林中怎会不济到这种程度?中蛊彭白姑还没有出手,单单一个三尸神中的小老三,就把台下万人镇住了,成什么话?玉玲珑曾被彭雪姑了一口蛊烟,至今心中不免有些胆寒,他尽量怂恿着武天洪李玄鹦出手。

  李玄鹦道:“武大哥是青龙帮一帮之主,不好出手,一出手不能胜,怎样当帮主?午后还是我另换一身衣服,从台下跳上来,斗一斗彭雪姑试试看。”

  武天洪默默不言,齿睁眼,眼光眈眈看着地上,显出来一种没有见过的可怕神色。

  玉玲珑惊骇地问道:“武大哥,你打算怎样?我怕!你不要这个样子!”

  武天洪向地上点点头,阴冷干涩地低声道:“我要…我要…哼!”玉玲珑伏在武天洪肩上,惊骇得要哭起来,道:“你要怎样?”

  武天洪忽然仰面眉开眼笑地道:

  “好妹妹,这样关心我,坐下吧!叫人家看见了不好意思,午后看事行事,说不定我要引起滔天大祸!”

  武天洪这一笑,比愤怒还可怕,不知他心中又决定了什么危险的计策。

  午后,仍然是三尸神上台,彭清姑彭白姑退在一边,彭雪姑在台中间向台下挑战。

  台下仍然寂寂无声,没有人敢上台应战。

  李玄鹦悄悄走下台去,准备换衣服上台斗一斗。

  彭雪姑等得不耐烦了,转回身,向上走三步,向上面二十人深深地福一福,轻声问道:“启禀三圣,小女子彭雪姑,有一句话敢问吗?”

  穷财神章嘏站起瘦小的身体,反问道:“有什么?尽管说。”

  彭雪姑道:“小女子打听打听,本擂台的规则,有这样一条没有:想和台上几位,求教一两招绝学?不知有这一条规则没有?若是没有这一条规则,就算了。”

  穷财神冷笑道:“规则上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这叫做各人上茅房,自便!”

  彭雪姑又福一福,道:“敬谢当值台主,那么哪一位老前辈,见彭雪姑还可以提拔提拔,赏光教诲呢?”

  陈年老酒疯狂似地跳起来,三尺长蓝布袋中,出来那条三十年破旧桌条,从他坐的地方就飞奔彭雪姑,凶悍地一桌腿横扫而到,被彭雪姑闪过,紧接着又一桌腿斜劈下来,又打个空,随即第三桌腿飞抡向彭雪姑的头上…

  这驼背老者眼步身手之快,如狂风闪电,只管左一桌腿右一桌腿打去,全无门路章法,全然是村夫打架的动作神态,然而万目睽睽看得十分清楚,每一桌腿打出,只打出四五成,绝不把手法用老,每一招里面,都暗藏着无数极危险的变化,幸而彭雪姑始终没有还手,一还手就触动那些危险变化的爆发。

  彭雪姑为什么始终不还手?武天洪在旁,看得清清楚楚,老驼背的桌腿太过于猛烈迅疾,彭雪姑是始终毫无还手的机会,连闪避都有些来不及!在武天洪心目中,看见陈年老酒舞桌腿打架,猛烈迅疾中暗藏危险变化,彭雪姑能够闪避了二十七八桌腿,已经是大出乎意料之外。到了第二十九手,陈年老酒突然厉喝一声:“下去吧!”

  桌腿横兜在彭雪姑的左间,轻轻把彭雪姑举起三四尺来高,却似竹竿上粘着一个蝉,老驼子向前疾趋如风,到台口,把彭雪姑轻轻丢下台去。

  彭雪姑毫无损伤,两脚落地,向台上老驼子福一福,道一声谢,转身走入看棚中去。

  彭清姑彭白姑,一齐向陈年老酒竖一竖大拇指:“高!真高!”

  老驼背拱一拱手,拖着桌腿回本座坐下。

  彭白姑款款盈盈地出场,向上面行礼,还未开口,玉蕊仙妃两眼要出一尺长的愤怒烈焰,站起身拔剑…

  玉蕊仙妃是新任华山派掌门人,彭白姑正是犯华山的人,她如何不报仇?九云龙王泰喝道:“师妹住手!师哥我还没有开口,你怎么抢先?”

  九云龙站起身,下座向前,这六十多岁的总镖头,向彭白姑拱手道:“请姑娘指教!”

  玉蕊仙妃只好收剑坐下,她知道新任掌门人,是不能第一仗就打败的,九云龙在维护她。

  彭白姑又福一福,向左退二三丈。

  王泰身穿长袍马褂,瓜皮帽,夫子履,走向右边,距离彭白姑十来丈之远,对面站定,道一声:“请!”

  彭白姑是识货的,一见九云龙这样气度,知道不是好对付的,她不敢卖狂,间拔出弯月形窄刃单刀,一摆“童子拜观音”的礼数架式,然后把刀平横前,缓缓向前进步。

  王泰也照着彭白姑的步子向前接近,两人接近到六丈距离,王泰高喊一声:“小心!”

  随即双手向前一扬。

  轰!一阵猛烈的狂旋风,平地卷起,但见九条金龙,手飞出,万道金光,一片黄闪,九条金龙自动地包围着彭白姑全身上下前后左右飞舞,天飞砂走石,隐隐雷声震撼,九条金龙距离王泰五丈之外,狂啸疾旋,把彭白姑围裹在中间。

  彭白姑怪叫了一声僮族言语,火急舞起弯月单刀,护住全身,她本人身体,不怎样移动,只不见了两手一刀,变成一团黑湛湛的寒光,两丈方圆,不住地向外膨

  王泰站在五丈之外,面色凝肃,两掌不住地遥遥控制指挥,把那条条金龙的万道黄电,向中间小,束缚彭白姑的黑色寒光团。

  万道金光向中间一缩小,中间的黑色寒光团就向外一膨,把金光推开;刚把万道金光推得远些,万道金光忽又紧缩,就是这样万道金光包围着一团黑色寒气,忽而被黑气涨大,黄光松散,忽而黄光一紧缩,把黑气压小,这样一紧一弛地斗着,四周狂风吹刮得天翻地覆,怪啸连天,闷雷震地,直把台下东南西三棚十万观众,全都震骇得心旌摇摇,目眩神,张口结舌,呆如木

  然而彭白姑在最里面,虽然神色紧张严肃,气派仍然不变,右手左掌已迅疾得看不见,显然正以全力对付。

  这样惊天动地的恶斗了一顿饭时间之久,依然势均力敌,不分胜败。王泰陡然暴喝一声:“丢下!”

  哗啦啦一声响,风雷电光黑气登时寂然停止,九条赤金十三节刃形软鞭,一齐绕在彭白姑手中弯月形单刀之上,弯月形单刀突然增加千百倍的重力,彭白姑握不住,单刀和九条软鞭,一同落地不动。

  彭白姑疾箭似地一纵身,双掌直扑王泰。

  王泰一闪身让开,站在彭白姑身侧右面二丈,喝道:“住手!”

  彭白姑疾退三四丈停止。

  王泰拱手道:“不分胜败为止,好不好?再下去,就要出格了。”

  彭白姑福一福,退下去。

  王羽青奔上前,把单刀出还给彭白姑,把九条软鞭拾回来还给她爷爷。

  武天洪心想:三绝四奇,比彭雪姑胜一筹,和彭白姑打成平手,彭清姑武功更高,她一出来,难道劳动三圣?尸手血淋儿再一出现,谁来抵挡?最后野人王来到中原,那不完结?果然,上蛊彭清姑,亲自步向台中间。

  武天洪急低声道:“玄鹦,把祥麟剑借给我;玉玲珑,拿三安息针借用。”

  武天洪右手祥麟剑,左手扣着三安息针,一拔身,亮相在彭清姑身前五六丈,躬身大笑道:“南京新青龙帮武天洪手下总文案任南轩,谒见彭帮主!”彭清姑登时面红过耳,她不万福,却拱手道:“算了吧!我是你手下的败将,这场不比了,我认输下台啦!”

  她回身就走。

  武天洪突然面现杀气,眼凶光,但一瞬间又稳去,仍旧大笑道:“彭帮主请留步,话不是这么说。”

  彭清姑转回身站定,冷冷道:“强宾不主,我认输下台就算了,还要怎么样?不要欺客人太甚呀!”

  武天洪大笑道:“此刻,就譬如在大巴山,我被你看破了,不是什么任南轩,正是武天洪本人,你不是要马上捉我吗?好!现在你就捉我,看你能捉得住我不能?”

  彭清姑冷笑道:“刚才当值台主章老前辈,怎么说来着?不用暗器,你手里扣着三针,打算做什么?凭这一点,我彭清姑坦然认输下台!让你脸!”

  说完,回身自顾自去了。

  武天洪厉声道:“站着!”

  彭清姑又回身来,厉声道:“武天洪,你不要不知进退,凭你一剑三针,在我上蛊彭清姑面前,施展不出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武天洪高声道:“我还有什么话说?你给我面子,我没有话说;可是天下英雄都在此地,天下英雄有话说!自来侠义道是除暴安良,正派的侠义道,眼睛里不得黑道沙子,三尸神从大巴山来到南京,难道我武天洪,敢在天下英雄面前,卖私情,不除暴安良,倒放虎归山?”

  彭清姑拔出刀来笑道:“嘿!看你这副样子,是打算拼命?”

  武天洪厉声道:“我再说一遍,我只打算除暴安良!”

  彭清姑转面向上一拱手,问道:“启禀三圣,武天洪这样,对不对?”

  穷财神站起身哈哈大笑,道:“以大巴山青龙帮帮主上蛊彭清姑的威名,还对付不了一个初出道的武天洪?他自己找死,彭帮主不必客气!”

  章嘏这一回答,非常滑头,不正面回答对是不对。若正面回答,自然只有阻止武天洪,因为早巳说好了点到为止的,而武天洪口口声声要除暴安良,不肯放虎归山,明明是要取彭清姑的性命,违反了先前的规定。章嘏只说彭清姑不该怕武天洪,这是当着十万英雄面前,挤定了彭清姑非和武天洪动手不可,不然真是怕武天洪了!彭清姑一躬身,道:“遵命!那么清姑就真不客气了!”

  这句话从天下绿林总巨魁口中说出,多么严重。

  彭清姑转身对着武天洪,凝视一会儿,点点头道:“武天洪,你三思而行吧!”

  武天洪神威凛凛立定,亮开宏亮清圆的嗓音,高声长歌道:“万里云天到海涯,千山吹战场沙,西风易水何须论,铁骑金刀斩麻!”

  歌罢,一声响入天云的长啸,飞抖万点剑星,闪电疾刺彭清姑!  wwW.baQizw.Com
上一章   祥麟威凤   下一章 ( → )
阳关三叠英雄出少年月落大地红花谷南风真集血海深仇青天飞龙七步干戈虎啸神州盘龙擎天
正在为您播放祥麟威凤在线观看由上官鼎提供,祥麟威凤结局在线观看完整版精彩,八旗小说网提供祥麟威凤精彩观看完整版在线下载,祥麟威凤最新章节由书友提供,《祥麟威凤》情节扣人心弦、跌宕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