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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旗小说网 > 仙侠小说 > 傲剑狂刀记  作者:诸英 书号:35729  时间:2017/7/25  字数:456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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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台上众人见了,纷纷起身查看。徐硕上前两步,说道:“这位老前辈身手俊得很呐,不知是哪个分舵的?”那老头子侧耳朗声说道:“什么?你说我什么?很英俊?老啦!老啦!嘿嘿嘿…”徐硕知道他装疯卖傻,却也不戳破。但见被他摔上台的大汉,兀自直地躺着,合著是摔昏了,招来两个从人,把他抬了下去。

  那台下众人有的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叫嚷道:“老头子,你是哪一帮哪一派的?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快回去!”“怎么这么重要的聚会,还带了家长来看热闹?这可不是摆野台戏,真是胡闹!”有的更道:“这是哪一家的爷爷公公?快点把他带走了,简直丢人丢到家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吆喝叫嚷起来。纷中,有人便伸手去拉那个老头子,但又是“砰砰”几声,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企图动手动脚的也全给扔到台上去了。

  这一波扔上去的有三四个人,每个人都对准了李永年,而且力道强似一道,这次不但惊动了徐硕,连徐磊、管竹生也起身接招,一一接住将被扔上台来的人。这些人轻则七八十斤,重则百来斤,那老头子随意挥洒,徐硕、徐磊等脸上变,怒目以对。

  这下子连场下的众人也都大为吃惊,再也无人敢上场。李永年站起身来,语调平和,若无其事地说道:“所谓真人不相,看来这位老先生深藏不,正是前辈高人,由他来出任长老,想来无人敢有异议了吧?现在候补的长老已经有一位了,不知还有哪一位愿意下场赐教?”将这老头子的刻意挑衅,做没理会处理。

  那老头子眯着眼瞧着他,说道:“你是哪一位啊?这里不是演戏文吗?怎么还不化妆换衣服?”李永年根本不理他,续道:“没有其他人了吗?”左元知道这老头子是故意来闹场的,想他一个人唱着独角戏,最后只怕唱不下去,于是闪身入场,低声音道:“既然大家这般客气,那么就由我来抛砖引玉,希望大家共襄盛举。”

  那老头子看他入场的身法,也许知道自己不可能像先前抛掷他人一般,也抓他来扔,因此只是站在原地,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他。

  李永年虽然见过左元几面,但就连管竹生、段华与他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一时之间都不能认出他来,就更遑论李永年了。他但见走出一个打扮怪异的青少年,大摇大摆地走到场中间,心想:“一个老人,一个小孩,今天要是让他们同时当上嵩派的长老,传到江湖上去,只怕反而成为笑柄。嵩派尚未正式成立,笑话就天飞了。”

  李永年自然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在他来说,今天的大会,只是嵩派整合地方势力,巩固领导中心的一个步骤罢了。而之所以煞有介事,大张旗鼓的举行,为的只是一个好兆头,如今这个兆头俨然变成了楣头,也成了他的痛脚。

  台上一堆哼哼唧唧的人暗器,此刻早已清理完毕。李永年跟万国明使了一个眼色,万国明会意,上前道:“请台下两位,将门派姓名,一起报上来了吧!”那老头子摇头道:“我只看戏,不会演戏,奇怪了,你们光敲锣打鼓,也不开演,究竟是搞什么鬼?怕大爷不给钱吗?”说着,解下系在带上的布囊,抖了一把铜钱在手心当间,忽地向台上一洒,只听得“叮叮冬冬”一阵响,台上九个人没有一个能安坐在位置上,纷纷起身,或闪躲走避,或拿兵刃挡架,无一能免。

  这下子台上的九个人对于这老头子的挑衅,再也不能视若无睹了,万国明与葛聪走到台边,准备随时伺机而动,另一边杨承先、崔慎由与徐硕,更是一跃而下,将那老头子围在核心。台下几个副堂主、万氏兄弟与崔毅见状,也围了上去。

  那老头子呵呵一笑,说道:“开始了吗?”拂掌而笑。杨承先喝道:“装神鬼,活得不耐烦啦!”伸手抓去。老头子身子一侧,连消带打,也向他抓去。

  那杨承先早知他不简单,所以那一抓虚多实少,见对方招式凌厉,马上缩手。老头子一击不中,脚步一跨,又是一抓。杨承先眼见闪避不及,连忙一拳对出“碰”地一声,杨承先晃了一晃。

  这一下子显出上乘武功,众人都是一惊,管竹生在台上瞧出端倪,说道:“樊长老,你打扮成这个样子,为的只是回来闹场吗?”那老头子哈哈大笑,站直了身子,扯开黏在嘴上的假须,朗声说道:“打扮成这个样子,是我高兴,来这里闹场,也是我高兴!”原来这老头子乃是樊乐天所扮。

  左元一见是樊乐天,心想:“难怪我老是觉得有些眼。他刚刚也打量过我,不知是否认出是我来了?”恨不得马上过去招呼,但不知樊乐天有何计划,于是强忍下来,反而走开两步。

  场上所有原来就在紫山门的人,诸如万国明、崔慎由之辈,素知樊乐天之能,一见这老头子居然是他,不忧容。徐磊、徐硕虽听过他的名头,却未曾跟他过手,一听是他,反而略显兴奋,跃跃试。

  李永年走近台前,微笑道:“樊长老想要回来当一名长老,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樊长老说一声,所有原来紫山门的人,我派一律。”樊乐天冷笑道:“我连紫山的长老都不看在眼里了,会稀罕你这什么嵩派吗?”眄视指使,指着万国明、管竹生一干人等,续道:“你要我跟这群忘恩负义的小人在一起,不用一天,我马上就会羞愧而死,还说什么一律?呸!同合污吗?我宁愿咬舌自尽。”

  一番话说得众紫山门原长老们,有的感到惭愧,有的感到愤怒,有的若无其事,有的则装着若无其事,有的则根本不动声

  万国明怒斥道:“樊乐天,你说够了没有?人各有志,大家好聚好散,你走你的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想发财,又何必挡人财路?”

  樊乐天怒道:“万国明,你能有今天,是谁助你?要不是张真人收留你,你现在说不定还江湖,到处让人追杀。你凭什么说好聚好散?你凭什么说井水不犯河水?你是什么东西?你根本什么都不是!”万国明大怒,从台上一跃而下,戟指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樊乐天,你今天翅也难飞了。”樊乐天笑道:“那你得试试看。”万国明按耐不住,喝道:“好!”人影一闪,欺身而上,樊乐天哈哈一笑,双手齐施,立刻纠在一起。

  那万国明自知论武功,自己还差樊乐天一截,可是所谓强龙不能地头蛇,自忖自己只要先发难,其他人一定也会跟着上,又何惧之有?况且在李永年面前,更是最好表现的时刻,岂能放过这个机会?可是他千算万算,却算不到两人堪堪拆上了百来招,现场居然无人上前助拳。就是徐磊徐硕这些李永年的人马,也因为不屑上前与人联手攻击樊乐天,而袖手旁观。

  万国明知道樊乐天武功厉害,但却从不知自己差他这么多,百来招一过,已是一路挨打,咬牙苦撑。万氏兄弟一见,分从两旁上前夹击。可是樊乐天以一敌三,依旧游刃有余,在万氏父子的此起彼落的吆喝呼喊声中,不住哈哈大笑,气氛怪异。

  忽然“碰”地一声,在万氏兄弟的惊叫声中,万国明的身子平平飞出,还是朝着台上的李永年撞去。李永年眉头一皱,侧身闪开,低喝道:“拿下了!”徐磊、徐硕闻令而动,樊乐天大笑一声,说道:“一起上吧,西五”“!免得浪费时间。”

  徐磊徐硕大怒,拳劲带风,呼呼作响,徐祺、徐祥与另一个想来就是徐磊的儿子徐祐,三人也同时围上。樊乐天一双掌穿来穿去,口里仍不忘揶揄道:“乖,真听话…”

  六个人在场上打了开来,拳风掌风带开,威力非同小可,其余不相干的人纷纷走避。尤其功力差一点的,看了场上人影纵横,不到一会儿都头昏眼花,更是躲得远远的。

  那徐磊徐硕虽然独霸西陲,很少到中原走动,但兄弟两人戮力联手,江湖上只怕少人能敌。只是樊乐天一身武艺正双修,出招灵活,又常铤而走险,五个人挤在一起,反而互相牵制。徐磊见以五敌一竟久战不下,惊讶之余,方寸未失,逐渐察觉这一点,低声喝道:“祥儿,你先退下!”徐硕一听,立刻意会神领,同时喝道:“祺儿、祥儿,你们两个也先下去!”

  徐祥等三人听了,便要退出战圈,樊乐天哈哈大笑,说道:“少了三,就凑不成五了,有不放,岂不难过?”身子一闪,绕到三人身后,阻住去路,徐祐一惊,伸手一格,又斗了上去。

  原来那樊乐天也知道其中关节,虽说人多势众,但他一人孤身犯险,反而无后顾之忧,有时碰到徐磊徐硕配合得天衣无时,自己往三人身边一钻,多半可以化险为夷,要是让他们三个人走了,反倒不妙。

  尤其这样的一动作,更启动了他的点子,脚下移动速度加快,绕着徐氏第二代三位子弟打转,徐磊徐硕爱子心切,见樊乐天改采这样的战术,不大惊,一左一右,想要围住樊乐天。樊乐天大乐,也不管合不合宜,抓住这两人的痛脚大踩特踩。

  战况丕变,西五义一下子从占上风,变成一路挨打的局面。那樊乐天专挑较弱的小辈打是有点不太光明,可是他一开口就直接要五人一起下阵,却又光明过了头,反正他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做事全凭个人喜好,这会儿见如此颇有乐趣,那是说什么也要玩下去的。

  那西五义早在李永年还在熊耳山的时候,就已经找来加盟了,在原紫山门门人的面前,他们五个就像皇帝的心腹亲兵一样碍眼,这会儿见到樊乐天给他们苦头吃,心中幸灾乐祸的多,谁也没想要去帮忙解围。

  李永年眉头深皱,说道:“管长老,你们这位樊长老可神勇的很呐,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在这么多人面前继续这样下去,我可丢不起这个脸。”张紫在位时,因为他本身不爱管事,因此将教务分内外两部,分付左右二使,除了自己轻松,也防止了有人专权。但李永年野心,才能双全,接任掌门后,几乎事必躬亲,所有教务大事亦是一把全抓,左右二使制度于是废止,管竹生也就退回去做长老了。

  管竹生恭恭敬敬地道:“启禀掌门:这樊乐天是张紫的结义兄弟,他们何时开始的情,早已不可考了,性格古怪,武功高深莫测不说,那时就没人可以制得住他,也没有人跟他有情。所以掌门要问我有什么办法,老实说,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李永年不知道他一直提不起劲儿,是天生自然本来如此呢?还是心情不好摆脸色给他看的,当下也什么特别反应,只改与段华道:“段兄弟,给徐氏父子解个围吧。”

  那段华早就在注意,寻找可趁之机,但自己擅长的飞刀绝技,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之下,很难派上用场,一时也没有主意。但听到李永年开口,忽然急中生智,与葛聪说道:“葛长老,请你的弓箭支援。”

  那葛聪的箭法虽神,但此时处境跟他差不多,便道:“目前这样的情况,只怕容易伤到自己人。”段华道:“我会想办法制造空隙。”葛聪会意,便让人把弓袋箭囊拿上。

  段华伸手入怀,摸出四把飞刀,两两扣在手里,看准时机,忽地说道:“徐祺!徐祥!向前!”几乎便在同时,手中四把飞刀已经出手。

  其时徐硕徐磊一左一右,正兜着圈子在围堵樊乐天,徐祺、徐祥一人在前一人在后,一时之间给樊乐天的掌影罩住了,有点不敢动弹的意味,但为了拯救徐祐,却不得不咬牙苦撑。正自汗浃背,头昏脑之际,忽听得有人喊他们的名字,要他们后退,也搞不清楚是不是父亲的意思,但见前方真的有空隙,于是双双跃步前进。

  那樊乐天可清清楚楚地听见,是段华的示意要他们前进,心知此人是武林一飞刀好手,准头奇佳,出声要他们向前,必有用意。顿时心生一计,忽地双手暴长,居然从不可能的角度同时拦住徐祺徐祥两人,掌上指力突出,直指兄弟俩人眉间要。徐氏兄弟俩大骇,忍不住倒退了回来。

  这几下不过是一转眼之间的事情,一来一往,那徐氏兄弟等于没有前进,便在此时四到寒光几乎同时打到,左右两道正好撞在徐氏兄弟俩人的口,另外两道从两人中间穿过,一上一下,刚好对准了樊乐天。

  事出突然,徐磊与徐硕都来不及反应,当即大吃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徐硕更是吓得大叫:“他妈的!是谁?”便在此时,只见那樊乐天右脚飞出,将一柄飞刀踢翻,同时一张口,竟将另一柄飞刀咬住了。

  段华道:“徐家小兄弟,还不快走!”说也奇怪,那徐祺徐祥两兄弟,明明口中了飞刀,这会儿居然各自向两旁跃开,行动自如,一点也没受到伤害。剩下的徐祐,不用等人家叫,这时也知道趁隙离开战团,把樊乐天留给了父亲与叔父对付。

  原来那段华早已料到,自己若是发飞刀救人,依樊乐天的能耐,很容易伤到为数众多的自己人,于是故意出声叫唤,最大的目的是想引起樊乐天的注意。他与徐家人还不甚稔,为了与徐祺徐祥能够依言做出他所要的动作,于是才直接喊他们俩的姓名,下简短的命令。

  至于同时出的飞刀,则做了一点手脚,分向两边的故意依平的手势将飞刀倒过来,所以徐氏兄弟虽然中刀,碰到身上的却是刀柄,皮之痛难免,却不致受伤。而从兄弟俩中间穿过的一高一低的飞刀,其中之一还故意放慢了一点速度。因为如此一来,樊乐天才不会闪避了事,依他的个性推想,只要状况许可,他一定会以接招代替闪避,而只要他意图接下飞刀,破绽立生,想离开的人,就可以趁隙身。

  那樊乐天见上了段华的当,立刻取下口中飞刀,随手一扬,便向徐硕打去。那徐硕一下子惊见两个儿子中刀,一下子又喜见两人没事,先张后弛,身心放松之际,对于樊乐天这个出奇的应变,毫无反制能力,百忙中竟只能抬臂上架“波”地一声,飞刀已入他的左臂。

  这一下否极泰来,复又乐极生悲,徐磊见徐硕受伤,又惊又怒,正要猱身上前,但听得“飕飕”几声,葛聪三箭连发,樊乐天飞高窜低,正往自己这边过来。

  徐磊知道这是葛聪刻意引他向自己靠近,瞧出便宜,当即运劲于臂,准备以逸代劳,忽然背后有个声音道:“徐大爷,这么多人打一个,这样不太好吧?”转过身去,见是那个穿着怪异的少年,虽知他身法怪异,颇有两下子,但年纪这般轻,想来成就有限,根本不放在眼里,便道:“不相干的让开了,免得自讨苦吃。”

  那人正是左元,只见他哈哈一笑,说道:“是吗?”手中补蛇伸出,迳往他右耳点去。徐磊大怒,喝道:“小子无礼!”反身就是一拳。左元低身让开,补蛇倒转,头仍是指着徐磊的右耳。徐磊飞起一脚,直取他的手腕,忽地影一晃,翻了上来,还是对着自己的耳朵。

  徐磊大意让左元一招抢上,结果从此左闪右躲,始终摆不了,这才知道厉害,不敢再小看于他,转过身来,全力应付。

  面对如此的变化,台上台下一片哗然。樊乐天无暇去细查为何这个奇装异服的小子会来帮他,只紧抓着此隙,一路往台上窜去。目标越近,葛聪发箭越难,不一会儿樊乐天已经欺身上台,一旁崔慎由、杨承先与管竹生同时围了上去。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左元打得兴起,脚踩指立破阵,手握镔铁补蛇,开始在场中穿梭奔跑起来,见到嵩派的人,不分老少,当头就是一记。武功差一点的,三招之内就得挨,武功高一些的,五招之后最多也是自保,根本留不住他。

  人群之中,就见左元宛如一条蛇一样(一般都会形容像龙,但此时从他身上穿着的颜色看起来比较像蛇),不断破前进。段华见过这样的身手,大叫道:“这小子是左元!”原来要由左元此刻的外表认出他倒不容易,但在这个年纪有这样身手的,武林却难得一见。

  李永年剑眉倒竖,脸色难看,冷冷地道:“杀了他们!”说着转身,从另一边走下台。

  左元与樊乐天见到李永年要走了,纷纷抢上。樊乐天面对的台上众人,武功都非泛泛,单打独斗他自然不怕,但是一拥而上的话,恐怕最多也只能自保;左元这边就幸运多了,不一会儿也冲上台去,与樊乐天并肩一起。

  樊乐天知道是他,哈哈一笑,说道:“左兄弟,真有你的…”声音有点沙哑。左元有点听不太清楚,问道:“樊大哥,你说什么?”同时情不自地往他脸上瞧去,却见他头大汗,脸色发白。

  左元吃了一惊,问道:“樊大哥,你怎么了?”

  樊乐天脸上笑容一现而隐,变得有点像不自然的肌搐,脸上的汗更是像雨一样,不住滚下,在应付几个高手的围攻下,显然已经无力回答左元的问话了。

  左元大惊,忽然瞥眼见到臂上中刀的徐硕被人抬上台来,段华正在替他包扎。系铃者为人解铃不稀奇,段华居然还亲自替他抹药,拿药丸给他吃,这就不寻常了。想那把飞刀才多大一把,伤在小臂也不是什么大伤,以徐硕的能耐,居然还要吃药,再看樊乐天的反应,左元这才恍然大悟,大叫道:“段华,拿解药来!”

  便在此时,那万永隆大喊道:“樊乐天毒发啦,樊乐天毒发啦!”他父亲被樊乐天打伤,一口怨气正没处发,见仇人毒发,再高兴也不过了,赶紧叫唤旁人一起来拿他。

  左元大怒,趁着他大叫之际,一伸出,一拨一打,前方蟹钳张开,正好扣住他左拇指,万永隆哇哇大叫,连夺几下,始终挣脱不开。这边樊乐天却忽然一个踉跄,左颊跟着中了杨承先一拳。

  左元这一惊非同小可,来不及处理万永隆,身子一动,抢在樊乐天身前,前方几人往后一退,不与左元正面冲突,反正樊乐天已经中毒了,时间目前站在自己这边。

  人家不跟你打,左元就是破口大骂也没有,而且樊乐天正一点一滴地加重他的负担。耳边但听得万永隆哇哇大叫,愁烦之余,正想放了他去,忽然想起一个胡闹的点子,右手一动,将万永隆拉了过来,把他当成了武器的一部份,一只三尺长的补蛇,立刻多出两三尺出来。只是万永隆对其他人根本不具威胁,顶多哇哇大叫,扰人心而已。

  左元知道自己无法既要护着樊乐天,又能向段华要到解药,如此下去,恐怕只有坐以待毙,应趁着樊乐天还能走动的时候,最好就走了。一念及此,再度扯过万永隆,甩向后面,拨开人群,一步一步走到台边。

  众人岂能不知他的心意,早就在台下围了一圈,左元把心一横,把万永隆拉得团团转,打算带着他跃下台去。

  只听得轻轻“喀”一声,忽然一个用力过猛,左元但觉手上一轻,居然将万永隆的拇指拗断了。

  万永隆拇指痛了这么许久,几乎快失去知觉,这一下拗断,一时竟没感觉,反倒是左元反应比他还大,一个转身绕到万永隆的背后,右脚一抬,就把他踢了下去。同时两手从背后穿过樊乐天腋下一架,冲身下台,把万永隆当成垫脚石,一脚从他的背上踩了下去,借力一跃,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飞身三四丈外。

  才落地,左元但觉背上一痛,好似受到了撞击,还没来得及回头,紧接着又是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打到一样。脚边一枝羽箭,一把飞刀跌落下来,耳里同时听得有人说道:“别打他背心,他的衣服有古怪!”左元这才知道原来是身上这件背心救了自己一命,当下更不停留,架着樊乐天,便冲进看台上那群上山来与会的各路帮派门众内。

  崔慎由与杨承先率先跟着冲进人群,现场登时大,群雄纷纷走避,不幸遭到池鱼之殃的,更是咒骂吆喝声音不断。李永年本已下了高台,都踩上会真殿的石阶了,听到校场上一阵轩然大波,忍不住又回到台前,找人吩咐道:“让不相干的人都下山去!”

  其实不用李永年吩咐,早有人已准备开溜了,一待有人传令下来,现场三百多人,顿时像水一样向外涌出。陈保义与孙刚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左元搀着樊乐天钻了进来,说道:“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快下山去!”众人一起围上,掩护左樊两人。

  褚文贵把头钻了进来,说道:“盟主,那你呢?”左元道:“我还得跟他们周旋一下,免得让人觉得我们好欺负,把我们吃得死死的。”众人点头称是。

  左元又道:“我的刀呢?”何坚人在外头应了,随即钻了进来,把刀捧上。左元接过寒月刀,把补蛇还给冯子超,赞道:“好东西。”又道:“等一下我一离开,你们马上跟着冲下山,千万别逗留。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们山下再见。”说着看了樊乐天一眼。

  众人听出他言外之意,见樊乐天双目紧闭,发黑,头大汗不住潸潸落下,背后衣服了一大片,神出物外,显然正在运功抗毒。孙刚道:“盟主带着他,只怕闯不出去。”在樊乐天高大的身形下,左元显得更加瘦小,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孙刚的看法。

  左元道:“樊大哥是我好大哥,我们两个的情,就好像亲兄弟一样。今天不慎为人所害,我岂能弃他不顾?今天我要是不能救他去,只好血溅紫山,死前多拉几个来垫背。”

  陈保义、孙刚与褚冯等人,虽然只是小帮会的首领,但凡是绿林好汉,都讲义气重然诺,把信义两字,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这会儿听他说得慷慨,都不打从心坎儿里佩服起来。原来左元以力服人,大家固然佩服他武功高强,却多少也有一种被胁迫的不得已。但此刻听到他大义凛然地说出这段话,正所谓:“一闻高义,眦裂肝胆横。”人人都顿时豪气干云起来,说道:“大家围过来,一起护送盟主下山!”

  左元阻止道:“万万不可!我们还有兄弟在山下,不明状况,说不定要白白牺牲了。再说我们在人家的地头上,做这样大规模的冲突,情势也对我们不利。”

  孙刚道:“但要我们看着盟主独自冒险,这我姓孙的办不到。”陈保义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孙刚办不到,难道我陈某人就办得到了?放连连,臭不可当!”一言不合,又要吵架。左元道:“好了,好了,这么吧,大家掩护我到那边的树林边,然后你们一路下山,别再回头了。”众人还有意见。左元扳着脸,低喝道:“我是盟主,我说了算。”

  事不宜迟,于是陈保义等便挟着左樊二人往前直冲。那时场上众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左元这四帮几乎已经算是殿后,嵩派的人一边在后面像赶鸭子一样地清场,一边在下山的路上过滤。左元这次利用这些人上山,已经有点过意不去了,更不愿见他们受到牵累,大喊:“那个臭小子在那边!”身子一矮,拉着樊乐天从人群中窜出。

  嵩派的众人一听到“那边”哪里知道是哪边?纷纷东张西望,忽见一道黑影窜入一旁的树林当中,这才东吆西喝,从四面八方围拢,一起钻进树林当中。

  那左元搀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樊乐天,还能够专心运起轻功就算不错了,什么奇幻的步法,早已完全抛诸脑后。进入树林之后,虽然掩蔽物增多,但脚下的阻碍也多,四周隐隐的人声,让他完全无法稍微松懈。但觉手上樊乐天给他的重量越来越重,更是咬紧牙关,死命苦撑。

  一会儿,忽然左前方树丛晃动,崔毅钻了出来。两人一照面,都吃了一惊,崔毅赶紧大喊:“找到…”左元右手搀人,左手寒月刀倏地伸出,正好撞在他的右眼上。崔毅来不及叫人,哀嚎一声,滚倒在地。

  左元没空多睬他,急忙继续向前。可是崔毅那几声惊叫毕竟还是惊动了其他人。不过一会儿,但闻四面八方都有人声,他虽知不妙,但目前的情况,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果然又过不了多久,忽然背后脚步声响,左元回头一看,见是徐祺徐祥兄弟俩人,寒月刀一提,就想砍上。那徐氏兄弟俩见机甚快,以退为进,根本不与左元正面锋,只不断大声吆喝,纠集门众。

  左元暗暗咒骂:“两个小的没种,倒坏了我的事。”转身走,但那樊乐天却在此刻失去知觉,将整个人身体的重量,全在左元手上,险些害他摔倒。因为体格高矮的限制,左元就是力气再大,最多就是用拖的,决不可能背着樊乐天走。但如此一来,非旦是对樊乐天的不敬,在这崎岖的山林间,又能拖动一个人多久多远?

  左元脑中飞快地转过几个念头,但都觉得不可行。忽然一旁树丛晃动,几道人影钻了出来。左元心道:“为今之计,只有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快刀斩麻,说不定可以杀出一条血路。”让樊乐天顿坐地上,自己提刀冲向前去,二话不说,逢人便砍。他劲力到处,当者必折,更何况寒月刀犀利异常,一但给他带上那可不得了,当下便有人喊道:“大家小心…”一时之间,警告声此起彼落,左元听了这阵势,更是卯足了全力。

  那人可以闪躲,林间树木可躲不了。但见寒月刀劈开树木如切豆腐“嗤嗤”几声,几株比人的树干拦而断,哗啦哗啦地树枝树叶天飞,众人瞧他如此威猛,都不愀然变

  左元猛砍一阵,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你们怎么了?打定主意,以逸代劳吗?”

  段华走出人群“嘿嘿”两声,说道:“左兄弟,你这样桀傲不训,实在令我们掌门头痛,这样对你,也是不得已的。”左元道:“段长老,你将解药出来,我答应以后决不杀你。”

  段华冷笑道:“用一颗解药换回一条命,这个买卖倒是便宜。”左元道:“你不信吗?要是樊大哥有个三长两短,我左元第一个就要你的命!”段华心中一突,知他武功突飞猛进,照这样的进展继续下去,不出五年,只怕现场无人是他的对手。正因为知他所言非虚,竟然一阵忐忑难安,又惊又怒之余“哼”地一声,不做回答。

  忽然眼睛一瞟,好似跟人使眼色似的。左元见状心中一惊,正要回头,只听得段华道:“我要捉活的,别伤他!”因为要是樊乐天一死,左元再无顾忌,要是让他闯了出去,那可真是永久的心头之患了。

  左元听了,哪里顾得大敌当前?当即转身便走。那段华就是要他回头,起手一扬,四柄飞刀一起出。左元但觉脑后生风,想也不想,双腿跃起,左手抓着刀尖,右手提刀往脑后这么一架,以刀面贴着后脑。几乎便在同时,两柄飞刀“当”地一声撞在刀面上,另外两柄从他下掠过。

  众人见他闪得惊险,还以为他居然有听音辨位,听音辨器的高招,差点要喝采起来。其实这不过是因为左元自忖穿了“穿山宝甲衣”整个背部安全无虞,只要顾着头手脚就行了的结果。不过也算是他应变迅速,否则段华这一下声东击西甚是高明,左元若是想先转身再挡,那无论如何是绝对来不及的了。

  段华见他一手飞刀绝技,几次用在左元的身上,竟然一点成效也没有,不恼羞成怒,间一摸,又是四柄飞刀出手,不敢离开樊乐天身边太远,只有狂舞寒月刀,拦在自己与樊乐天身前,只听得“叮当”数声,尽将四柄飞刀挡开。其中一柄飞出老远,落在林子深处。

  其时葛聪也已赶到,弯弓搭箭,也来瞄准左元。左元舞着寒月刀,心想再这么用力下去,不用一个时辰,自己只怕要先累死了。见段葛这两人都有这样及远的兵器可用,也想以牙还牙。见地上颇多石砾,便奋力抬腿踢出,碎石尘土一时四处散飞。他踢石并无准头可言,但众人大多还是皱眉闪躲。葛聪见他开始胡闹起来,正代表了他手足无措,于是仍将箭尖对准了,只待左元一停手,便是攻击的最佳时刻。

  那左元踢一阵,外表看似胡来,心中却一直不断地思索逃生的办法。见自己这般踢,确实可以达到某种程度的欺敌作用,问题是如何持续下去?瞥眼见到几片树叶受到震,飘落下来,心中已有了计较。反手一刀,斫下身旁一株碗口的树干,趁着树木将倒半倒之际,左掌搭上树身,发劲奋力一推,半截树干连枝带叶,平平往前飞出。崔慎由见状,进步上前,两掌推去“啪”地一声,将树干劈成两截。

  左元大叫一声:“好!”刀光闪处,随意斫下身旁的树木,一一如法炮制。但对方人手越来越多,管竹生、徐磊、杨承先前后到来,轮番上阵,将左元这番心思一一化解。但左元仍不死心,再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只好力斗到虚为止。

  那崔慎由道:“左元,今天你是逃不了了,扔下兵刃,乖乖跟我们回去覆命,免得多受皮之苦。”左元道:“我要是没有这把寒月刀,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但现在这把刀既然在我手上,李永年说什么也容不下我了。”崔慎由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左元与他这么一对答,倒想起来:“如果我扔下寒月刀,能引起他们抢夺的话,说不定可以趁隙逃。可惜他们人这么多,寒月刀只有一把,总会有几个有时间对付我。”伸手到怀中一摸,摸到了一本册子,却是常知古送给他的一本三刀谱。

  左元心念一动,将刀谱拿出来,说道:“崔长老,这么吧,你把太心经拿回去给李永年,这就放过我们两人吧!”

  众人一听到“太心经”四个字,眼睛忽然为之一亮。原来左元练过太心经的传闻,早已经在武林中传开了。其他人道听涂说,半信半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们这些人都知道左元的底细,想刚刚遇见他的时候,武功也不过尔尔,如今才一年两年过去,居然进如厮,再加上寒月刀在手,几乎无人能敌。想来这其中的关键,一定便与太心经有关。

  众人只听过太心经之名,从未见过练成此神功之人,但将左元前后武功一加对照,说他果然会太心经,大伙儿心中早已信了七八成。这时又见他随手往怀中一摸,就摸出一本册子,又说太心经这会儿就摆在他的身上,众人心中就是不信,也得信了。

  那左元见到众人这副神情,知道此计奏效,大声说道:“崔长老,来去吧!”把刀谱往上一扔,右手刀起,在半空中将刀谱劈成了两半,随风一吹,散入一旁的密林当中。

  崔慎由、段华、管竹生与徐磊二话不说,立刻扑身窜入刀谱掉落的密林当中,左元连忙刀左手,便去拉樊乐天。足下发劲,奋力一跃,耳边只听得“飕飕”两声,左元地一缩头,一枝羽箭正从耳畔掠过,另一枝羽箭则“啵”地一声,钉入樊乐天的左肩。

  左元大吃一惊,但那樊乐天却因此忽然醒了过来,脚上同时用力,身子拔了起来。左元但觉手上一轻,想也不想,拉着樊乐天,就往前急奔,两个起落,将嵩派的人甩出几丈之外。

  左元奔了许久,还听不见追兵的声音,已知计策成功。但仍不敢稍作停留,搀着樊乐天,继续往树林深处钻去。那樊乐天伸出右手食指,往右边一指,左元会意,依照他的意思前进。复行不久,那樊乐天又不断伸指指示方向,左元一一遵行。

  地势转向下坡,虽然比较不吃力,但樊乐天仿佛又开始昏昏沉沉起来,左元不敢多想他的情况,只想赶紧带着走到他所指示想去的地方。不料又走没多久,追兵的声音又隐隐传来。左元心知这此再被追上,那可就真的玩完了,深一口气,挤出全身所有的力气,继续往前行进。

  埋头疾行一阵,左元忽地觉得头顶一亮,却是钻出了树林。左元正想问樊乐天该往何处去,樊乐天已经伸起手指,往一边的悬崖指去。

  左元搀着樊乐天行去,来到悬崖边上,往下一看,但见崖高百丈,崖壁几乎是笔直而下,崖下一片树海,连绵不绝。说道:“樊大哥,要下去吗?”他曾经护着张瑶光摔过一次悬崖,虽然不是毫发无伤,但也成功地救了张瑶光一命。这会儿一想到要重演旧事,居然也不害怕,想来自己武功大进,比当时更高,也就应该更没问题。

  左元将樊乐天负在背后,正准备一跃而下,临跳前却有一点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左元把心一横,自言自语道:“死就死吧。”侧着身子,想改用滑的,那樊乐天忽然抓着他的右臂,摇了一摇,复伸指往右指去。

  左元恍然大悟,说道:“我知道了,不是跳下崖去,而是往崖边走。哎呀,樊大哥,你要是再晚一点抓我,我们两个此刻已经在悬崖底了。”至于是躺在悬崖底,还是站在悬崖底,左元自己也抓不准,那就不用说了。

  便在此时,背后追兵已至,左元大叫一声,便往崖边奔去。那樊乐天所指的方向,其实是一边挨着山壁,一边临着悬崖,中间只有一条仅容一人可过的栈道,地是十分险恶。眼见追兵掩至,左元想也不想,背着樊乐天,便闯了过去。

  那段华等人追到崖边,忽然停下脚步。徐磊拨开人群,钻到前面来,说道:“怎么停下来了?快追!”崔慎由拦阻道:“徐长老初来乍到,可能还不清楚,前面是我派的地,凡是我门弟子,一概不能闯入。”

  徐磊道:“哪有这种事?是你紫山门的地,还是嵩派的地?”崔慎由道:“徐长老何出此言?我们既然已经发誓向嵩派效忠,自然已是嵩派的弟子,此地自然是嵩派的地。”

  徐磊道:“身为嵩派的长老,我能不能知道原因。”段华听崔慎由的口气,知他已经有些不快,便道:“我来解释一下。徐长老,这是李掌门与我前紫山门张真人的协定。他答应让出掌门之位,而且不在外做任何不利嵩派的举动,我们掌门便答应他,不再为难的他的亲属,并且划定山后的这个地方做为他清修之用,任何人不得进入。”

  其实当后来张紫所要求的条件不止于此,他还要李永年立誓,绝不以任何理由秋后整肃旧紫山门的人。段华等大都数的人,本都觉得有愧于他,听他到了最后,还在保护老朋友、老部属,心中相当感动,也因此绝不肯踏入张紫最后清修之地一步。

  徐磊“嘿嘿”笑道:“可是他今天纵容他的老部属前来捣蛋,还伤了我弟弟。我就是进去抓他出来,掌门也未必会降罪于我。”段华道:“樊乐天中了我的毒,不死也只剩半条命,这也算扯了个直,我们也没吃亏。”

  徐磊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伤的是我兄弟,你当然不吃亏了。”那杨承先颇不喜欢姓徐的这一家子人,见他言语无礼,便道:“徐长老要是坚持的话,那就自己请吧!在这么狭窄的地方跟人遇上,我们可帮不了你。”说着,自顾转头走了。

  那山道一路往山壁的方向弯去,葛聪站在入口处,早已见不到左元的人影,既然箭他不到,也转身离去。渐渐地,离去的人越来越多,徐磊就是要独排众议,但考虑到敌人可能埋伏在看不见的山壁之后,危险极高而成功率低,又在现场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拍拍股走了。

  左元不知为何段华等人不再追上,却还是不断拼命地往前跑。就在跑过悬崖峭壁的山道之后,心情一放松,终于支持不住,脚下一绊,摔倒在地。

  经过一番打斗追逐奔逃的过程,左元早已疲累不堪,只想就这样躺着休息一下,但他还是催促着自己赶紧起身,顾不得自己摔伤了哪里,急忙先去瞧樊乐天。却见他伏在地上,原来不知何时开始,他又昏过去了。

  左元拾起掉在一旁的寒月刀,跑到那险峻的山道出口,确定无人继续跟来,这才回到樊乐天的身边。见他左肩着半截羽箭,深入肌里,虽然血甚多,却不敢贸然就拔。只动刀将在外面的箭身斫断,撕下衣袖,帮他包扎了,然后打算找个隐蔽的地方,运功帮他把体内毒素出来。

  左元自然不知段华等人再也不会追来了,便搀起樊乐天,继续往前行去。这一路又是下坡,走着走着,左元正纳闷着,走了这样一段路,岂不是到了山谷底下了?果不其然,忽听得林外淙淙水声音响,穿了过去,来到了溪谷当中。

  左元心道:“樊大哥要我往这边来,只是来这里要做什么?”顺着溪谷往下走去,却觉得有些眼。待转过一处山坳,但见半山上,林荫深处,有幢茅屋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地方左元曾经与张瑶光、封飞烟住过几天,却是会真殿后山山中,那个秘密地道,所通往张紫闭关静修的书房,也是左元第一次看到指立破阵法的地方。

  左元大喜,便带着樊乐天往那儿去。来到茅屋门前,忽听得屋内有人说道:“朋友,这是私人地方,要是没事的话,请你离开。”左元一听,大喊道:“张真人,樊大哥受伤了!”

  话才说完,一道人影急窜出来,正是张紫。他一人独自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先前还在紫山门的时候,俗务身,要找时间静下心来,还得宣布闭关。现在是真真正正摆了一切,便开始将自己多年来练功心得,整理出一套有系统的理论,着手著书立言。

  那樊乐天一开始还陪着他,张罗在这山中小屋生活的一切所需。但待到一切就绪,他便逐渐因为无聊,而感到不耐烦起来。半个月前便告辞离开,也没说去哪儿,没想到半个月之后,却是让人给抬回来。

  张紫忽见左元,本来是应该开开心心的。但见樊乐天昏不醒,也没时间多问他的近况,便赶紧将樊乐天抬回茅屋当中。

  问明了樊乐天受伤的状况,张紫拉开他的上衣,一掌按在他的左肩肩窝,内力到处,那留在他体内半截箭头竟然倒退了出来“波”地一声,入一边的壁版上。

  重新包扎完毕,张紫细细检视樊乐天中毒的情况。但见他整个嘴脸颊都肿了起来,摇头道:“段华先前的飞刀从不用毒,没想到…”言语中,觉得相当不以为然。拿出一银针,从他颊上刺了进去,沾出一点毒血到鼻下一嗅,皱眉道:“是蛇毒…”

  左元见他面有忧,问道:“能不能用太心经的疗伤篇,以内力帮樊大哥把毒出来?”张紫道:“以我的功力,原则上可以,不过他中毒时辰已久,散入五脏六腑的毒,只怕是不出来了。”

  说到蛇毒,左元忽然联想到小龙帮的冯子超,心想,要是他在这里,也许会有办法。既然想到冯子超,就想到他送的东西,赶紧从怀中拿出那一盒“百草蛇胆丸”来,说道:“张真人,这盒是是百草蛇胆丸,给我的人是专门抓毒蛇毒虫的,说能解天下百毒。”

  张紫从中拿出一颗,又是一嗅,说道:“这百草蛇胆丸,听说是江湖上一个小帮会冯姓帮主,三代以来的拿手好戏。如果这是真品,应该对樊大哥的情况有帮助。”左元拿出一颗药丸,喜道:“张真人当真神通广大,这十二颗药丸,正是小龙帮帮主冯子超给我的。”

  张紫捏开蜡封,到樊乐天的嘴里。但别说樊乐天兀自昏不醒,就是醒着,也因为毒作用的关系,他的舌早已麻痹,根本无法咽。张紫伸出拇指食指,轻轻捏住樊乐天的喉头,运起至柔劲,缓缓刺他喉部肌,帮他将药丸下。

  张紫在确定樊乐天把药丸下之后,便与左元解释,他将如何以自身内功帮助樊乐天,并且告知左元需要他什么协助。一切商议妥当后,便由他先打头阵,左元一面护关,一面张罗些简单的食物,待张紫这边告一个段落后,两个人再彼此换手。

  如此轮替手,六个时辰之后,樊乐天终于闷闷哼了一声,张开眼睛,脸色也好了许多。张紫捏开第二颗百草蛇胆丸,给樊乐天服下后,只吩咐要他要多休息,便与左元退了出来。

  两人来到屋外,抬头望天,但见早已过了中夜,张紫虽有很多话要问左元,却还是要他先去休息。左元随便找了个地方窝了,一觉睡到隔天正午,起来时樊乐天也已经睡醒,看样子情况也稳定了,除了还不能说话,吃饭喝水都没有问题。

  那张紫也是治伤解毒圣手,一早便去寻了药草回来,该煎服的煎服,该涂抹的涂抹,一切整治完毕,这才拉着左元退出屋外。一开始张紫不能免俗地寒喧了几句,接着便问道:“那天瑶光跟着你下山去,然后呢?现在她人在哪里?怎么没跟着你一块儿上山来?”

  左元不敢隐瞒,便将下山后的遭遇,一一向张紫禀明。张紫越听越惊,眉头深锁。过了一会儿,才道:“救出瑶光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你了。”左元道:“我上紫山来,也是想沿路打探消息,我不信李永年都要开山立派了,官彦深还能耐得住子。”

  张紫道:“如果他果然忍住了,你有没有第二个计划?”左元不料他有此一问,口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只好杀上白鹿原,不管是明的暗的,软的硬的,总要叫他把人出来,才能甘休。”张紫点头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过了一会儿,张紫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跟我来一下。”说着带头走进了他存放书籍的密室当中。说道:“我知道你练了我的指立破阵法,还有九真灵宝结丹**…”左元心中一突,颇感尴尬。张紫不察,续道:“你无人教授,自看自学,居然可以发挥如此,显见你根基不弱,悟性又高,是可造之材,我若有八年十年点拨于你,将来必成一代宗师。只可惜这样的时间是没有了。”

  左元唯唯诺诺,既不敢称是,也不敢称不是。只听得张紫接着又道:“不过今天既然又让你遇上我,表示我们确实有这样的缘分,现在我便将这两种心法,细细解释给你听,希望你用心体会,尽量收。”左元听他竟要将武功传给自己,这才惭愧道:“张真人,当时没经过你的允许,便擅自学了你的功夫,我实在…”

  张紫打断他的话,说道:“我这些东西,不是写来孤芳自赏的。虽然这是因应管左使当时提出的需求,但那也要我早有一番心得,能写得出来才行。至于能不能领略,能领略多少,这就不是我所能够控制的了。你既有缘得见,又有能力得学,实在是天意如此。我张紫本来就无门无派,对于门户之见,师徒传承,原不是这般考究。你就不必自责了!”左元还是不免战战兢兢,说道:“是。”

  张紫点了点头,便先将指立破阵的心法拿出来,交给左元阅读,一边解说道:“这心法我后来略有删增,你现在手上拿的是最后的定稿。前七层的心法我都亲身加以试练过,依法施为,并无风险。惟第七层之后**层,乃是我自己想像的。有朝一,你若练到第八层,发现窒碍难行,不能再练,那就千万不要强求,因为那说不定是我想错了,强练必定有害。切记,切记!”左元应了一声:“是。”

  张紫又道:“我刚刚说过了,我对于门户之别并无成见,他你若遇上有缘之人,想要授他这门武功,除了考虑他的人格秉之外,不得以门户之见非要他败你为师,才能授他这门功夫。就好像我今天虽然也算教你武功,但你不是我的弟子,你明白吗?”左元并未拜过任何师父,今天就算要他投入张紫门下,也无任何不妥,不过张紫既然这么说了,左元也不好再多问,唯唯称是。

  张紫见他答允,点头称好,便将整套心法细细说给他听。那左元元已经开始练了,仗着内力根基深厚,也没遇上过什么岔子,不过有些细节,若非张紫解释,他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后成就一定受限。所以张紫简简单单两三句话,胜过他独自摸索三个月,更别说他处处豁然开朗,那种欣鼓舞的心情,背后更代表了后前程的不可限量。

  这番说法,一直解说了两三个时辰。休息时间两人去察看樊乐天的情况,随后便又上起课来。张紫这回又解释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改换由左元于疑难处,一一亲身试演,张紫一旁指导。待到全部讲述过一遍,天色又已经黑了。

  第二天,张紫换讲九真灵宝结丹**。比起指立破阵法来说,左元觉得这套心法倒是简单多了。不过这是一套修练内功的法门,其凶险处倒远远超过前者。张紫告诫他道:“越是简单,就越是重要,也就越容不得一丁点儿错误。”

  不过好在左元练过太心经,对于结丹**的领略,更甚于形而外步法身法,不久张紫讲述完毕。因为这一部份需要经年累月的修习,而无法一一试演,左元便省了这一道手续,只是牢记张紫的叮嘱,作为后自行修练的重要依据。

  如此又是半天过去,张紫见左元已经牢记此二心法,后只要按部就班,就算练不成,也不至于出什么子。这才说道:“左元,我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

  左元受宠若惊,道:“张真人但说无妨。”张紫道:“我修道之人,最重要的就是清心寡,断绝一切尘俗庸扰,而后才能悟解天道妙缔。而我这一生,到目前为止最挂念的,也是唯一挂念的,还是瑶光。在这里我想跟你讨个人情,希望你能代我接下这个担子,去救她出来。不管你们未来有没有结果,答应我,让她成为你的牵挂。好吗?”

  左元这才知道,为何张紫肯这般细心传他武功,却又不要他拜师的原因了。虽然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但张紫额外的要求其实并不多。人,他是一定要去救的,至于牵挂,这事似乎用不着张紫特别提醒,牵挂早已经悄悄地爬上他的心头了吧?

  需要特别表示答应接下这个担子吗?左元认为不必,就是一个字,他也认为多余了。左元面对张紫的要求,只简简单单,自自然然地笑了一笑。一种发自内心,毫不做假的微笑。而张紫好像也在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他内心的话语,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说道:“事不宜迟,我希望你早一点去。请容我这最后的关心。”

  左元道:“我知道了。”走到这秘密书房的暗门边上,问道:“这条路还能走吗?”张紫道:“也许能,也许他们从外面将路封了。”左元道:“走了就知道了。”于是便先去跟樊乐天道别。背着寒月刀,迳投往秘道而来。张紫帮他将暗门拉开,走到那时左元与封飞烟掉落的地方,说道:“我答应过李永年,不再出现在紫山上,你上去如果发现石板没有封上,就自己走了,我不送了。”

  左元点点头,施展轻功,沿着石壁爬了上去。待到石板下时,先侧耳倾听,但觉上头毫无动静,这才拿出寒月刀,伸入石板隙,轻轻一揭,那石板应声揭开两寸高。

  左元知道石板没被封死,回头低声道:“张真人,我走了。”张紫拱手抱拳示意。左元意会神领,刀上用力,石板应声掀开,接着身子一溜,钻了出去。

  张紫见顶上忽现的光亮复又倏地隐没,仿佛又有心得感念,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上方不动。良久良久,这才转回密室之内,阖上了暗门。

  那左元钻出秘道,轻轻将石板盖上。巡视四周,见景物依旧,人迹杳然,想那李永年一不打坐,二不闭关,想来这个地方是懒得进来了。小心翼翼掩到口,探头望去,却一个人也见不到。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经我和樊大哥这么一闹,嵩派不办了吗?”知道要李永年死心,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运起轻功,偷偷来到会真殿墙下,飞身一跃,两三下攀上了屋顶。

  左元将耳朵贴在屋瓦上,但听得殿内隐隐有人声,于是动手轻轻揭开瓦片,出一个人头可以通过的小,将脸整个贴了上去。

  会真殿殿高二丈五,由上而下只能看到几个人头钻动,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人说话的声音倒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得有人声说道:“…既然知道李兄要另立门派,官某岂有不闻不问之理?最少也要准备一些礼物,来给李兄祝贺祝贺,搏个好彩头。”

  左元一听此人自承姓官,心想:“该不会是官彦深吧?”轻轻放回瓦片,溜到飞檐边上,像猴子一样攀进殿檐底下,从檐下屋椽间的隙钻了进去。那殿里高手如云,左元特别放亮招子,凝神倾听,并且放慢速度。

  便在一边慢慢挨进间,一边听到有人冷冷地说道:“官盟主好不容易远道而来,却老是这么拐弯抹角的绕圈子说话,让人听了好不痛快。总而言之,我们掌门对你们客气,我姓徐的却不买这个帐。听了你们这番狗不通的话,就全身不舒服。这么吧,大家也别婆婆妈妈了,要嘛就痛痛快快打上一架,要嘛夹着尾巴下山去!再耗下去,我们可没准备你们的晚饭!”

  话才说完,便听得霹哩啪啦一阵声响,却是有人动上手来。左元人还在后殿,趁着这一阵混乱,便大著胆子加速往众人所在的地方前进。三两下转到前殿,见三清神像头上有一块大匾,便在匾后躲了起来。放眼往下望去,这才知道徐磊已与来人打了起来。待他看清徐磊的这个对手,心中一喜,暗道:“王叔瓒,终于还是遇上你了。”

  殿上空间有限,那徐磊与王叔瓒以快打快,都是以小巧挪移的指抓擒拿的手法对阵。数十招一过,两人都对对方的能耐感到佩服。不过王家的摩云手享誉武林数十年,徐磊的功夫却非这类所长,百招之后,逐渐落入下风“啪”地一声,徐磊往后弹开两步,离战圈。

  王叔瓒道:“怎么了,徐爷?我还打得不够痛快呢!”徐磊道:“这个地方太小,施展不开,要打就到外面去。”王叔瓒道:“很好。”官彦深道:“等会儿,要打还不怕没时间吗?李兄,你要另立门户,官某也无权置喙,不过那雨花剑却是我九龙门派的东西,只要你肯归还,我不但立刻率众下山,少林慧海大师那边,就由我一力承担,如何?”

  李永年哈哈大笑,说道:“我的官盟主居然说”我无权置喙“,嘿嘿,这倒是稀奇,官盟主要是这么客气,我李永年一躲二十余年,那不就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哈哈哈…还抬出慧海做什么?等我嵩派成立,什么少林、丐帮,通通要在我脚下称臣。”话锋一转,低声道:“就是你的九龙门派也不例外!”

  官彦深淡淡地道:“李兄有这番雄图大略,令人拜服,官某睁大眼睛,就等着看嵩派大展鸿图。不过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我亲自前来,就是要拿回我九龙门的精神象征。还请李兄高抬贵手。”

  官彦深不动声,李永年也拿他没办法,只道:“雨花剑一事,我早与夏侯仪有默契,他若真的想要,自会上山来,不劳官盟主费心。”官彦深道:“我身为夏侯兄弟的盟主,自然有权有责替他讨回这个公道。别忘了,那天上少林,还是我带着他去的。”

  李永年有点不耐烦,说道:“要是我拒绝呢?”官彦深道:“今天我会摸摸鼻子下山。不用半个月,我会带着少林住持卷土重来。”李永年奇道:“摸摸鼻子下山?下得了山吗?”此言一出,段华、崔慎由、杨承先等从大殿四周围了上来。

  左元一看官彦深要糟糕,连忙替他探查敌我情势。但见官彦深身边只有王叔瓒、白垂空与白鹤龄。李永年这边却有段华、崔慎由、杨承先与徐磊、徐祺徐祥两兄弟,况且这是李永年的地盘,只要一招唤,随时可以聚集几百人,情势对官彦深极为不利。

  左元心想:“官彦深不该只有这么一点能耐,要是真的有危险,说不得我还得暗中帮他一把,免得找不到瑶光的下落。”心中计议已定,便继续专注这几个人的一举一动。

  官彦深道:“段兄弟,时至今,你还是不愿回到九龙门派的行列吗?”段华道:“上一代的事情,上一代了。是不是九龙传人,跟要不要加入九龙门派无关。官盟主不是也极力在邀请江湖上后起之秀加入吗?段华在这山上已经习惯了,在此多谢盟主关爱。”

  官彦深道:“立言叔父一直是我所尊敬的长辈,先父在世时,常跟我提到立言叔父谦虚沉静的性格,是我做人做事的典范。官某常忆先父教诲,亦常想到令尊的为人风格。知道他的飞刀绝技终于得传,实在令我欣喜万分。”

  段华道:“我所学所会的,不过是先父的十分之一,段华会继续努力,不让祖上蒙羞。”官彦深道:“段兄弟之所以没法子学到八卦飞刀的髓,想来是因为未得段叔叔亲授的关系,唉,实在可惜。”

  段华心想:“我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起来。”说道:“若是官盟主可以指点指点,以盟主与先父的关系,相信对我一定有所助益。”官彦深点头道:“好说,好说。”

  段华听他居然将自己客套话当真,心中怒火突起,将脸一扳,说道:“请指教!”官彦深嘿嘿两声,忽然袖袍挥动,两道寒光打了出来“当”地一声,在段华面前两尺处撞在一起,随即掉落地上,发出两声叮当声响。左元往地上一瞧,却是两柄短刀。

  那众人不知官彦深在搞什么把戏,还觉得莫名其妙,那段华却是脸色大变。只听得官彦深淡淡地道:“我这一手三脚猫的把式,在段兄弟看来,自然是不值一哂,不过段兄弟总该看得出来,我官某人说话,决不是毫无根据地无的放矢吧!”

  段华敛容道:“没错,你这一下是练八卦飞刀的入手式。不论是方位力道,官盟主已具备了继续往下练的资格了。”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那左元心道:“厉害,厉害。这个官彦深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官彦深道:“据官某所知,八卦飞刀练到最后,能够八刀齐发,分八个不同目标,而且力道或强或弱,速度或快或慢,或直出或斜送,甚至半空中拐弯抹角,八刀各不相同,不知是也不是?”段华道:“八卦飞刀练到处,确实如此。前人成就非凡,常叫后生晚辈汗颜。”

  官彦深道:“段兄弟只凭一本秘笈,自行摸索,能有此成就,已然不易。不过想来段兄弟一定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自己按部就班,完全照着秘笈一步一步练习,却依然练不成最后几步?”

  段华心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若无其事地道:“段某资质有限,原是勉强不来的。”官彦深摇头道:“不对,不对。”段华一愣,跟着覆诵道:“不对?”

  官彦深道:“飞刀之学再妙,总是形而外的外功,与形于内内功不同。就算没有人传授,只要秘笈解说详尽,未始不能登峰造极。更何况段叔叔在世时,曾点拨三年于你,你之所以练不成,乃另有原因。”

  段华简直要气炸膛,但听他言之凿凿,强抑怒气,道:“不知什么原因,官盟主可否告知一二?”

  官彦深莫名其妙地笑了一笑,说道:“没想到段兄弟修为倒好,这般耐得住子。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总归一句话,你身上那本”段氏暗器谱“,一开始就给人动了手脚,掉包了!”

  段华脸色大变,说道:“你说什么?”官彦深道:“段叔叔在外头有了你之后,一开始并不敢让家里的人知道。后来你渐渐长大成*人,只终于也包不住火了,段叔叔这才跟大娘说明,并且要求接回你与二娘。没想到大娘打翻了醋坛子不说,两个大儿子也极力反对。段叔叔怕你们娘儿俩会被欺负,所以始终没有接你们回段家。”

  段华仔细听着,不发一言。官彦深续道:“有一年过年,段叔叔全家来家里作客。晚上的时候段叔叔一个人悄悄来到父亲的书房,说有要事要与父亲商量。那天我正好在帮忙抄写东西,父亲没要我回避,我也就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但两人的谈话,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段叔叔说的就是你的事情,他希望能藉由父亲的手,瞒过大娘,帮忙传授八卦飞刀给你。父亲原本犹豫,但问明原因之后,慨然答允,段叔叔便将段氏暗器谱留了下来。

  “可是第二天中午,段叔叔忽然又神神秘秘地找到父亲,说大娘不知为何知道消息,突然跟他要段氏暗器谱,他不想给,但不给又不行,特来找父亲想办法。但是一时之间,父亲又有何法可想?段叔叔忽道,这暗器谱的前半段,都已经教给你了,所差的只是后半段,不如就让我们将后半段取下,后想办法再传授给你。

  “父亲说此法可行,但得做得再精细些。于是叫我到书房裁些纸张,自己编写内容,装订上去,以免大娘等人起疑。不是我吹牛,我四岁就提笔写字,不论颜褚王柳四家,楷行隶草四体,都能写上那么几个字,学起暗器谱中那些漏的笔划,简直大才小用。不但半天的功夫,我东抄西写,拼拼凑凑,不但完成了暗器谱,还包括装订。然后拿给段叔叔,让他回去差。

  “只是我们父子俩万万没想到,三个月后,段家大火。段叔叔还没来得及告诉我们你的下落,就撒手人寰。我没有暗器谱的前半部,自然练不成八卦飞刀,而你之所以练不成,是因为你拿的是那本一半真,一半假的暗器谱。

  “你跟少林住持慧海大师说,你大娘的儿子,曾经带人到你家去要回暗器谱,这根本是你凭空捏造的,因为以段叔叔爱护你们的为人,如何能告诉家人你们住在哪儿?而以段叔叔的道行,又岂能让自己的儿子跟踪而不自知?所以段家大火,根本与你有关…”

  一言未了,众人但见六道寒光忽在眼前耀眼生花,直往官彦深身上打去。

  眼见那六道寒光就要打到官彦深身上,左元离他起码有一两丈远,就是有心救他也来不及了。却见白垂空在左十指凌虚疾点,王叔瓒在右双掌兜去,两人四手各拦下四柄飞刀,扔在地上。而官彦深只将身子一侧,剩下两柄飞刀从他前后背掠过,飞出了殿外。

  官彦深出这手功夫,也许比之白王二人,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但他一派举重若轻,气定神闲的修为,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段华这一下突然出手,不论基于气愤也好,还是想灭口也罢,既然一击不中,也就不再追击。此事若是落在旁人身上,这下还不然大怒,直斥段华的阴险,但官彦深却不以为意,只笑笑说道:“你这招叫”威震八方“,但你飞刀却只有六出,这是为何?用不着我说了吧?”段华“哼”地一声,并不答话。

  官彦深续道:“这下半部当然还在我的手上。我找你回来加盟,原本打算在九龙门派成立那天,完璧归赵,现在看来…嘿嘿…”王叔瓒道:“跟他说那那么多干什么?直接把那暗器谱烧了算了!”

  官彦深只是盯着段华瞧,不再言语。段华心知肚明,知道官彦深此刻摆明了给他两条路走,其一是回到九龙门派,如此的话,一切既往不咎,还能要回家传绝学;其二是继续留在嵩派,而如此的话,不但八卦飞刀这辈子永远学不全,而段家当年的那场大火,还得要重新揭开来讨论。

  段华一时难以抉决,对王叔瓒的话毫无反应。李永年瞧出他心志已然动摇,于是说道:“官盟主既然可以带人冲上我嵩派来要东西,难道我身为段长老的掌门,就不能出面替他讨回家传绝学吗?”

  官彦深哈哈大笑,昂然道:“可以啊,你是要伸手来拿?还是要我双手奉上?段兄弟,你说呢?”李永年愀然变,重重地“哼”了一声。

  官彦深冷笑道:“看今天的情势,我是不了你主动出雨花剑,不过你要想留下我们四个,那也是痴人说梦。只要我们当中有一个人逃得出去,再卷土重来时,事情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李永年道:“我留下你们四个做什么?我只要留下你就行了。”身子一闪,欺身上前。官彦深退开两步,将手一摆,示意王白等人别手,双臂一振,了上去。嵩派等人亦因难得见掌门出手,都往后让出场子。

  左元但见官彦深两只手掌十指伸直并拢,作手刀状,左劈右削,呼呼有声。而李永年则是双脚移来跨去,踩着固定的方位,身法严谨,气度恢弘。那左元也曾见过云梦这般踩着步法练功,据当时云梦的解释,她脚底下踩的是一种依天象星宿方位演化而来的阵法,由于运算繁复,云梦说完只是笑笑,并未多做介绍。

  如今左元早已非吴下阿蒙,天下步法再,看在指立破阵高手的眼里,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他一阵仔细端详,心道:“原来九曜七星**,乃是脚踏北斗七星步,而他手上打,招式繁复,应该便与所谓的九曜有关。”再看下去,但见官彦深与李永年两人的武功,其实也不甚高。比起内劲浑厚,白垂空可能是殿内众人最高深的,而论起招式高明,王叔瓒与徐磊、崔慎由,恐怕也高出两人一截。只是这两人都是雄才大略,英明神武之人,因此才能带领众人,让别人为他们效命。

  寻思之间,两人已对过百余招,犹未分出胜负。忽然间官彦深暴喝一声,左脚跨出,左崩右捶,正好着李永年的面打去。那李永年不退反进,跟着跨步,往前冲去。这是他这门武功独特的闪避方式,可是那官彦深就好像早已知道他会往哪一边冲一样,身子一动,正好拦在李永年身前,伸手指出,李永年若不收势,便要将脸上大在别人手里。

  接连两招吃亏,李永年颇有些吃惊。那左元一旁见了,也觉得奇怪。再看下去,居然官彦深五招当中,有三招抢到先头,原本平分秋的情势丕变,李永年捉襟见肘,绑手绑脚,几乎受制于人。

  左元这才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官彦深也懂得一些九曜七星**的诀窍。”他这个念头才闪过,果见那李永年忽然退开,奇道:“你居然也会九曜七星**!”虽然极力克制,但言语中已难掩惊讶之情。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包括王叔瓒与白垂空,都是大吃一惊。官彦深道:“说”会“这个字不敢当,九曜七星**博大深,要称得上”会“,得花多少岁月光?不过官某既然忝为九龙盟主,各家武艺,自然多有涉猎,否则如何带领众人?又以何服人?”

  官彦深言下之意,是说:要想当一个盟主、帮主、掌门,若不能像他这样熟悉门下成员的师承武艺,要名正言顺的坐在这个位子上,是差了那么一大截。李永年当然知道他的这一层涵义,只不过他认不认同是一回事,自以为独门的武功旁人竟然也会,这个打击还来得比较大一点。

  王叔瓒与白垂空在一旁听了,也不相视一眼,都想:“今天才知道官盟主居然还有这一手,该不会连我拿手的功夫,他也会一些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有些令人骨悚然,毕竟相二十余年,根本从未听过、见过他这一方面的表现。

  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却也是这些年来他们所不知道的。李永年此刻的惊疑与不安,王白二人感同身受。只不过两人的立场与他不同,也比他多了一份踏实的感觉。

  那李永年又惊又怒,说道:“你该不会也偷了我们李家的传家秘笈吧?”官彦深愠道:“李兄,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却也不必口出恶言。若不是你气急败坏,又目中无人,我这么一点依样画葫芦的伎俩,如何能瞒过你?我今天上紫山来,除了与段兄弟旧事重提之外,另一个目的,就是要通知李兄,令嫒此时正在白鹿原作客,愿你念在父女之情,能接她回来。”左元知道李永年的女儿是谁,听到这里着实大吃一惊。

  不料那李永年却大笑起来,说道:“你官彦深竟有这么好心,我还是头一次知晓。你先来分化挑拨我段长老,接着还把脑筋动到我头上,嘿嘿,只可惜我李永年根本没有女儿,你这番到处找人把柄,挖人**的把戏,这回是白费工夫了。”

  官彦深眉头一皱,说道:“这天下忘恩负义,卖友求荣的人我见得多了,但不顾天伦亲情的,你还是头一个。”李永年厉声道:“笑话,我有没有儿子女儿,还需要外人来跟我说吗?让我告诉你吧,我九年前在熊耳山娶亲,然后一年生一个,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最大的今年八岁,最小的六岁,都是男孩,没有女儿,他们现在都与他们的母亲待在熊耳山上。我再重复一次,我生的都是儿子,没有女儿。”

  官彦深淡淡地道:“三十年前,你曾经在先父办的一次任务当中,在路途中忽然得了温病。当时你带病完成任务,覆命后便告假返乡养病。我记得没错的话,你老家在周家口白杨村。”李永年道:“九龙密探遍布大江南北,没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官彦深不理会他挖苦之词,续道:“当时你病愈之后,并未马上回来。而是趁机在江湖上游历。周家口附近的西华县城,也许是你第一个落脚的地方,也许不是,不过你却在那个地方一待三个多月…”李永年微笑嘴道:“佩服佩服,我实在怀疑你是不是一直跟在附近。”

  官彦深道:“这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兄,你外貌潇洒出众,身形魁梧壮硕,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现在虽有五十来岁的年纪,却仍是这般俊逸,更别说当年二十来岁,正当少年,一定是倒许多年轻女子了。”李永年专心地倾听他接着想要说些什么,没有答腔。

  官彦深续又道:“那时你刚完成一项艰钜的任务,虽然九死一生,但得胜而归,自然意气风发,又从我父亲那儿,得到了不少犒赏的财宝…”李永年又忍不住嘴道:“那些是我应得的。你们父子俩从我这里拿走的,可不止十倍于此。”

  官彦深充耳不闻,接着道:“当一个志得意的英雄少年,碰上了西华县城里的第一名伎,你说他因为刚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而决定挥霍人生也好;你说他因为血气方刚,而意也罢。总之,俩人一时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气回肠,绵悱恻,让这位少年英雄,一待就是三个多月,直到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银两…”

  那官彦深所说的女,指得分明就是云梦的母亲。左元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云梦来了。因为这样的场景,才刚刚在云梦与燕虎臣的身上发生过,没想到她的母亲,当年也是如此。心驰神之际,忽听得李永年哈哈大笑,说道:“官盟主,你的故事说得不错,抑扬顿挫,急缓转合,活灵活现的,十分引人入胜,没去说书,实在是浪费了。”

  官彦深对于他的讽刺,一概不予理会,续道:“这位少年英雄把所有的钱都花光了之后,却发现自己与这位风尘女子早已情愫暗生,实在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大美人,但他的自尊心同时也告诉他,男儿志在四方,尤其不能看老鸨的眼色。于是我们这位少年英雄,便在某一个夜里,毅然决然地不辞而别。也许在他的心中曾许下心愿,终有一天会再回来,也许没有,反正到今天一眨眼三十年过去,这位少年英雄已经老了,却始终没有回去一趟。”

  大家都知道官彦深所说的这位少年英雄,指的便是李永年,都一起将目光头向他。只见他喜怒哀乐不形于,淡淡说道:“你今天该不会是专程来跟我说故事的吧?下文呢?”官彦深道:“下文就是,这个姑娘知道少年英雄离去之后,也十分懊悔没有趁机把自己对他的情感表现出来。但人都走了,一切都太迟了。便在当她准备重新振作的时候,忽然发现,她已经怀有这位少年英雄的骨。”

  官彦深说到这里,在场众人明明都知道一定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忍不住轻呼一声。只听得官彦深继续说道:“半年多来,这位姑娘一直都只有跟你在一起,所以她当然知道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你的。本来在风尘打滚,一不小心妊娠,大都打掉了事,可是这位姑娘忽然想起你种种好处,转念间,便想留下孩子。

  “她记得你提过,说你的家乡在周家口白杨村。于是她自己花钱赎了自己,剩下的钱,雇了马车,便到白杨村去找你。经过长途跋涉,与多方打听之后,终于是找到了你的老家,却不知道你家里早已没什么人了,只有叔公婶婆寥寥数人。她便以你的子自居,拿钱改善了大家的生活环境,准备在那里长期住下来,等你有一天回归故里。

  “接着孩子生了,渐渐也长大了,六七年过去,你始终没有回去过。姑娘眼见手边积蓄即将使光,她又不会别的营生,也吃不了庄稼的苦,最后终于还是带着女儿,回到西华县,重旧业。第二年开始辗转游走邻近的县城,为的是方便一边打探你的消息。

  “如此又了七八年,姑娘病倒在五河县,卧三年,抑郁而终,终未能再见你一面。你女儿为了照顾母亲,耳濡目染之下,也走上了相同的道路。唉,这位痴心的苦命姑娘叫云秋娘,女儿跟着她姓,但觉与你的相遇如梦似幻,故给她取单名一个梦字。”

  众人听着听着,都不觉出了神,殿中一时沉默,悄然无声。半晌,李永年道:“编造故事,也要有头有尾。既然她人都死了,女儿之说,有何证明?”语气不再是那么坚决不信。

  官彦深道:“这位秋娘姑娘的父亲,生前是位拳师,所以她人虽生的娇美,但手脚却也十分俐落。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曾教了她几招功夫。而为了讨好你,她也十分用心地学。如今她将学自你的武功,全都会了女儿,好准备有朝一一见到你,就可以叫女儿打拳给你看。刚刚我比划的那几招,就是这位云梦姑娘临时教我的。”

  李永年还是不能相信,说道:“光凭这几招,就想让我相信你这个三十年的漫天大谎?”官彦深道:“信不信由你。总之,我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可以叫人留住我,也可以亲自到白鹿原来,也许你亲眼看一眼,胜过我在这边嚼舌半天。”说罢,与王白等人使个眼色,缓缓向殿外退出。

  段华、徐磊等人,都回头去瞧着李永年,等他示意是否拦阻。眼见官彦深等人已经退到大殿门口了,李永年尚怔怔出神,徐磊忍不住出声道:“掌门人…”

  李永年一惊,宛如大梦初醒,喝道:“官盟主,你说来就来,要走便走,不留下一点东西,我如何向门众代?”官彦深人已经踏出殿外,轻笑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李永年道:“好!”闪身追出。殿中余人见状,也纷纷奔出殿外,倾刻间殿上走得干干净净。左元赶紧沿着柱子溜了下来,伏低身子,跟在众人后面追赶。

  不一会儿,四面八方响起阵阵笛声,长短呼应,山城里的百姓似乎听惯了这笛声,只是纷纷走避,并不显得特别惊恐。左元知道这是紫山门用来互通消息的一种方式,其实他也不必听得懂这一长两短,还是两长一短音所代表的涵义,反正只要朝着笛声渐渐围拢的地方行去,就一定能找到他们目前所要追捕的目标。

  有了这个依据,左元就再也不必冒着被李永年、段华等人发现的危险,就能直接追踪官彦深。于是他便放弃尾随,改走一旁的小路,兜着圈子,循着声音前进。不久来到城门边上,但见城门大开,想来官彦深等已经出城了,所以并未有所警戒,当下亦毫不犹豫出了城门,续往声音来处追去。

  这一路下山,笛声竟然毫不停歇。左元心想:“这官彦深当真了不起,这么多人围他们四个,居然一路势如破竹,没有人能拦得了他们。”

  其实左元不知道,自从李永年接任掌门之后,因为他自己有从熊耳山带来的一些人手,以便早掌握权力中心。这些来自熊耳山的人,便被旧紫山门的人匿称为“亲兵”这些“亲兵”人数虽少,但因地位略高于旧紫山门的人,故骄矜自大,在山城内横行霸道,旧派人士平时看不顺眼,也只能在心中怨恨,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但只要这些亲兵有人落单,旧派人士一呼百诺,头戴面罩,围上去便是一阵毒打。而越是如此,李永年对旧派势力越不放心,于是双方仇恨深,你来我往,明争暗斗,互有摩擦,整体的团结向心力,早已大不如前了。

  再加上李永年的领导风格与张紫不同,所以两派结合虽然声势大振,但私底下人人却都是各行其事。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张紫以道得名,因名获利,而之所以开山立城,最主要的目的是造福弱势百姓,将所有的利益与众人分享,自己则深居简出,虔心修道,整个山城上上下下,无人不感其恩,无人不感其德,张紫的名声成了人人必须维护的功课。

  李永年则不然,他不但自己热衷功利,连嵩派的成立,也是人以利。众人既以利合,所作所为,自然将自身的利益放在前面。大家有样学样,上行下效,所有门人“见贤思齐”的结果,只有利之所在,众人才会趋之若鹜,冒险犯难的事情,自然是能免则免,能闪则闪了。

  因此众人追了半天,仍是追不上官彦深。左元但见已经来到吊桥口,心想,别连自己都追丢了,身子一闪,从桥上窜了过去。吊桥这一边的守卒来不及拦阻,另一边的人只把手一抬,还没说话,左元已经闪过他的身子。那人一愣,摸摸自己全身上下,因为自己分明就站在吊桥口,这么一堵,身子两边根本过不了一个人,却见来人这般面冲过来,一眨眼已经却到了身后,难不成是穿过自己的身体?一时感到害怕,不敢回头。

  那左元不敢停步,继续往下山的路奔去。不久来到树林间,只听那笛声分做两边,越行越远。左元暗道:“不好,他们四个人要分头走。”原本官彦深与王叔瓒,他只要能跟上其中一人就行了,可是那白垂空与白鹤龄是父子,极有可能是父子两人一道,官彦深与王叔瓒一道。如此一来,自己要不是全押中通杀,就是通赔。

  犹豫中,声音越去越远。左元无奈,只得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这一追直追到山下,却听得笛声逐渐散去,他不知道先前已经有笛声通知撤收,呼唤众人归队的暗号,所以追到这里,大家早已各走各的,追踪的工作算是无疾而终了。

  左元一时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前方的林子里,有人悄悄说话的声音。心念一动,偷偷掩将过去,拨开树丛,但见几个人影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围着圈子,不知做些什么。左元看这几人手脚平庸,于是一跃而上,喝道:“你们做什么?”

  那些人大吃一惊,一哄而散。左元往地上一瞧,只见四五的大汉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有的外衣没了,有的子被扒了,还有两个光着脚丫,只有穿着草鞋的鞋子还在,这一看就知道是被刚刚那几个人洗劫了。左元提起寒月刀,几个起落,抢在那些人的面前,说道:“大胆山贼,光天化之下,居然敢公然行抢。”

  人群中窜出一人,照着左元当头就是一。那左元是何人,轻松避过,反手一刀砍在上,那人浑身一震,木拿捏不住,掉在地上。这时左右同时又有人抢了上来,左元大喝一声:“还敢来?”身子一闪“啪啪”两声,两人不知怎么各挨了一记,同时向两边摔出。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左爷!是左元左爷吗?”左元不自觉地停手。那声音又道:“果然是左爷,大家退下,退下!”走出一人。

  左元见这人模样平常,身材普通,像这样的人在街上一天可以遇上十来个,也不确定自己见过他没有,便道:“别叫得那么亲热,我认识你吗?”那人脸色尴尬,说道:“小的姓范,叫范建德,身分低微,左爷自然不认识,不过我家老爷小姐左爷可认得,因此小的见过左爷。”

  左元见这位范建德年过四十,却喊自己作爷,他家老爷若果真与自己认识,那可有些不好意思,便道:“我年纪轻,你别喊我爷。还没请教你说的老爷小姐,是哪一位?”

  范建德道:“小的原在紫山门星驰堂底下做事,老爷姓柳,是紫山门八大长老之一。”左元听他这么一提起,这才觉得印象中确实在柳府当中见过他,将脸一扳,说道:“既然如此,为何甘愿沦为盗贼?看在柳长老的面子上,本来该放你们一马,可是如此一来,便让你们在外胡作非为,坏了柳长老的名声,那也是不行。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一个人各打二十子,就你先来好了。”

  范建德大惊,连忙道:“左爷饶命,左爷武功盖世,谁挨了你二十,不死也剩半条命了。再说,我这是奉命行事,也是身不由己的。”众人脸现忧容,纷纷点头。

  左元道:“你们替嵩派为虎作伥,我更加容不得…”范建德道:“我们不是嵩派的,我们还是紫山门的,我们之所以这么做,是老爷和小姐吩咐的…”左元道:“放!”大家异口同声道:“是真的。”

  范建德道:“左爷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替左爷带路。老爷小姐要是看到是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左元道:“他们就在附近?”范建德道:“从这儿往东走,不出十里路。”左元很久不见他们父女俩,尤其是柳新月,便道:“好吧!”

  当下便由范建德领头带路,左元在一旁,其余人等跟在后头。一路上范建德未等左元亲自与柳辉烈询问,自己已经侃侃谈起这一切的原由。原来那一李永年接收了紫山,柳辉烈父女尚未回到山上,一些以范建德为首,不愿归附嵩派的柳府人,便趁着局势尚未稳定时,偷溜下山,在山下的一处基地中等柳辉烈回来。

  众人等到柳辉烈回来时,嵩派已经大事底定了。柳辉烈联系不上张紫与樊乐天,于是孤军奋战,一连率众攻山好几次,但每次都大败而归,最后一次还是在旧紫山门人的放水下,才得以全身而退。

  柳辉烈眼见自己这方的人越来越少,甚至开始有人偷偷逃走时,心想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便先找了一个地方,给众人安身立命,接着便靠在紫山下打劫嵩派的货物人员为生。不过念在旧情谊,他们通常只抢东西,不伤人命。

  左元听了,不喟然而叹,心想:“他们现在做的事,不就是当时南三绝曾经做过的?”十年风水轮转,柳辉烈为人高傲,这番打击,只怕不容易接受。

  不久转出树林,越过一片草原后,接着又穿进另一处竹林当中。左元见状说道:“你们也真勤快,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拦截嵩派的人。”范建德答道:“我们在紫山待这么久了,什么时候会有粮车会来?什么时候会有牲畜会到?什么时候有收田租的?又什么时候有收货银的?大概的时间都抓得准。更何况到时候一有风吹草动,还有笛声指引方向,那就更加方便了。”左元哑然失笑。

  言谈间,左元隐隐见到在竹林深处有座庄院,不久,前方更有人探出头来,问道:“来者何人?”范建德出声道:“是我,范总管。”前方人头钻动,跑出五六个人来,七嘴八舌说道:“范总管今天收获不少吧?”“范总管今天有什么好东西?”“范总管看来气不错,想来一定手到擒来吧?”一见到左元面生,纷纷闭嘴。

  范建德便指派工作,道:“小六,我还有客人,你帮忙把东西拿到偏厅去分一分。不会分的放在柜子里等我。”回头与左元道:“左爷,请跟小的来。”人群中有人识得左元头接耳,议论纷纷。

  当下范建德便带左元进入庄内,两人穿过中堂时,忽听得一个娇美女声说道:“什么事啊?范总管?”左元循着声音转头过来,只见一个年轻姑娘挽起袖子,正在擦拭窗棂木柱。

  左元瞧着她时,她也正抬起头来看着边。两人视线相会,那姑娘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愣,接着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道:“左公子,怎么会是你?”左元也是喜出望外,说道:“小茶姑娘,好久不见了。”

  原来那个年轻姑娘就是小茶。紫山门风云变的那一,她既找不到张紫,也找不到张瑶光,便独自一人逃下山来。小茶姑娘的名字,在紫山城里可是人尽皆知,见过她的人亦复不少,所以在山下碰到这一群人时,当中便有人认出她来,并将她送去给柳新月,也还好因为如此,她才免去了被人洗劫之厄。

  小茶到了这里之后,因为也没有别的谋生能力,于是便跟在柳新月身边,做在紫山上一般伺候人的工作。虽然柳新月对她也不错,但她心中还是期盼有朝一能够再回到张瑶光的身边,现在突然见到左元,心中大叫:“老天垂怜!”差一点激动落泪。

  小茶赶紧把手边的东西放下,走到左元身边,东张西望地道:“我们家小姐呢?她在哪儿?怎么没跟着进来?”范建德见两人态度亲密,便道:“请小茶姑娘招呼左爷,我先下去忙了。”退了开去。

  小茶全没注意到范建德已经走了,兀自抓着左元问个不休。左元惭愧道:“我本来是跟瑶光在…呃,瑶光姑娘在一起的,可是后来因为中人计而失散了,我也正在想办法找她。”小茶一脸都是失望的神色,说道:“失散了?怎么会…”

  左元道:“都是我不好,不能保护她周全。”小茶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左公子,你要上哪儿去找小姐?我跟你一起去!”

  左元奇道:“你跟着我?”小茶点点头,说道:“小茶不会给公子添麻烦的。小茶什么都会做,一路上可以帮公子洗衣服、煮饭,还是捶背、捏腿,这些小茶都会。”左元见她一脸慎重,情意真切,不好直接回绝,却又真的不方便带着她,便道:“这…这些我都不需要…”

  小茶道:“不然公子需要什么,小茶都能做,带着小茶,不会添麻烦的。我只想赶紧看到小姐平安无事…”说着说着,眼眶泪珠打转,泫然泣。左元一时心软,迟疑道:“你让我想一想。”

  小茶拭泪道:“不然这么吧,我先带你去见新月小姐,说不定她有主意。”左元道:“我来此的目的,正是想顺道看看她。”

  小茶便将东西收拾了,带着左元迳往柳新月的居处行去。这庄院虽然比不上柳辉烈在紫山城里的房子豪华,但却是大得多了,小茶带着他弯弯折折地走了些地方,最后来到一处阁楼前,这才说道:“到了。”上前敲门,里面应门的是一个小丫鬟,见是小茶,开门让她进去。

  小茶问道:“小姐在吗?”小丫鬟道:“在书房写字。”小茶道:“去泡壶来给左公子。”小丫鬟应命而去。

  来到书房门外,小茶正想敲门,里面已经有人说道:“是小茶吗?我在里面就听到你的声音了。进来吧!”正是柳新月的声音。

  小茶将门一开,说道:“不只是我,我还带了一个客人来,新月小姐瞧瞧是谁?”柳新月一笔提起,正要落下,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将笔停在半空中。抬眼一瞧,只见小茶身后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同时开口说道:“新月姊,别来无恙?”

  柳新月眼睛一亮,喜道:“小左?我没看错吧?”站起身来。左元笑道:“就是区区在下。”柳新月惊奇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连忙将笔放下,走到案前,请他坐了。正要请小茶让人泡茶,那小丫鬟动作倒快,已经在门外敲门,端了一壶茶水进来。

  小丫鬟走后,柳新月要小茶也坐。这才与左元说道:“我前些天才在想着,小左兄弟不知带着我那瑶光妹子上哪儿去玩耍了?这般乐不思蜀,都不回来看看我?是不是把我给忘了?没想到嘴上才念着,就把你给念来了。”话锋一转,也与小茶一样,问道:“瑶光妹子呢?她怎么没跟进来?在外面碰到我爹了吗?”

  小茶听到这里,难过得要哭了出来。柳新月道:“怎么了?”左元这才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遍给柳新月听。只略过在夏侯仪家里发生的一些事情未提,甚至将自己混上紫山,与樊乐天怎么作派,还有后来遇到张紫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小茶与柳新月都不知道原来在会真殿的后山,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但想张紫平安无事,倒也是放心了。只有张瑶光下落不明,比较令人担心。左元道:“只要我这把寒月刀还在身上,瑶光的安全应该是无虞的。”话虽如此,却总是一颗心悬在那里,让人坐立不安。

  左元续道:“追人的本事,我比不上紫山门的众家兄弟们,所以我想请新月姊帮忙找几个追踪的好手,让我追上王叔瓒。而这个小茶,她说她也想跟着我去,可是我是觉得…”柳新月突然一掌拍在大腿上,说道:“好,就这么办,我跟着你去!”

  左元与小茶异口同声道:“你去?”柳新月柳眉一昂,道:“怎么?我为什么不行?”左元为难道:“可是我这个…”小茶道:“柳长老他不会同意的!”

  柳新月笑道:“这一点你们放心,我爹他已经没心情管我了,嘻嘻…”左元道:“王叔瓒他可不是普通的人物,武功既高,为人又狠辣,我怕万一有个闪失…”

  柳新月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更应该赶紧去救瑶光妹子了,天晓得她在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的魔掌下,会受到什么样的折磨?”小茶一听“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柳新月的推论一直也是左元所不敢想像的,这时也是感到心中一痛,全没了主意。

  柳新月更道:“我是紫山门的人,武功也不算差之外,追踪的功夫也学了不少,带我去一举数得。还有,既然小茶也要跟着你去,你们孤男寡女的我可不放心,我非跟着去替瑶光盯哨不可。”小茶原本在哭着,听到柳新月说到她身上来,忽地脸上一红,啐道:“新月小姐,你…你胡说什么啊…”言毕,又想起张瑶光的处境,放声大哭起来。

  柳新月道:“别光顾着哭了,赶紧回房去整理整理。太重的东西不要带,日常用品也挑些简便的,还有,要是有私房钱的话,通通带在身上,别忘了换套衣服。事不宜迟,这越慢,姓王的姓官的,可就去得越远了。”小茶赶紧收泪道:“我这就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新月道:“小左,烦请在这边稍等,我去去就来。”不等左元回应,也是立刻推门走了。左元等于是被赶鸭子上架,虽然有千百个不愿意,却也无法拒绝。

  左等右等,小茶首先拎着包袱进来。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柳新月这才珊珊来迟,摇身一变,却是换了男装出来。这柳新月并无兄弟,这装扮又是年轻公子的打扮,显然她早有预备,左元的到来,只是给了她一个下定决心的借口罢了。

  既已准备妥当,便即出发。柳新月带头,领着两人往后门而去,路上碰到两个挑柴的工人,其中一人当头就招呼道:“小姐好!”自顾挑柴走了。柳新月一愣,回头与小茶问道:“怎么?我的样子很好认吗?”小茶笑道:“新月小姐模样生得俊俏,就算扮起男装,这份娇媚还是掩饰不了的。”柳新月道:“是吗?”

  没想到走到门外,又刚好碰见范建德。那范建德见柳新月与小茶两人,手里大包小包,行匆匆,忙问道:“小姐要出门吗?”柳新月道:“没错。”范建德道:“老爷知道吗?”

  柳新月不答,拉着小茶就往前走,左元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范建德已经冲进院内,大声叫喊:“老爷,老爷!”柳新月低声骂道:“该死的奴才!”脚步加快,左元两步抢上,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柳新月道:“还不快走!”运起轻功,往前急奔。

  那小茶的功夫较弱,不一会儿脚步已逐渐不听使唤,左元见状,从另一边抢上,拉住她另外一知手。小茶的双脚顿时腾空而起,再也不用花费半点力气。柳新月道:“小左,往右!”两人同时向右奔出。

  又奔了许久,柳新月再度要左元向右弯,接着又朝右拐了一大圈。左元道:“这样不是绕回去了吗?”柳新月解释道:“我这是在混淆他们,让他们觉得我们一路向北是饵,其实是要向南。嘿嘿,实际上,我们还真的是要向北走…”复行不久,这才续道:“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只着前面的一处林荫空地,说道:“我们先歇会儿吧,哎哟,我累死了…小左,你怎么都不累…”

  三人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左元道:“新月姊,你说柳长老已经没心情管你了。这句话是骗我们的,是不是?”

  柳新月捶着自己的大腿,微笑道:“一半一半。说他没心情是真的,说他不管我是假的。”小茶忧心道:“那糟了,范总管有看到我,柳长老要是知道我非旦没阻止你,还跟着出来,回去一定会被他打断腿的。”

  柳新月安慰道:“怕什么?要是找不到瑶光,我们就不回去了。要是找到了,你就回去跟着自己的主子,还用得着怕我爹吗?”小茶想想也是,破涕为笑。柳新月看了左元一眼,更道:“要怕也是小左该怕,范总管也看到他了。你瞧,我们原本在那庄子里过得好好的,结果小左一来,我们两个就离家出走了,我爹一定会认为这一切是小左搞得鬼,说不定还认为是他把我拐跑了,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呢!”

  左元明知绝无此事,也不一愣。小茶惊道:“真的?那可怎么办?”柳新月道:“不过我看小左功夫大进,我爹只怕不是他的对手。现在他又没有紫山门当靠山,那也只好敢怒不敢言,只希望小左能用八人大轿把我抬回去,明媒正娶,给足他面子也就是了。”

  左元明知柳新月是开他玩笑,却也不感到尴尬。小茶看了他一眼,说道:“可是左公子他是…”柳新月大乐,一把搂住了小茶,说道:“哎哟,我的好妹子,我是开玩笑的啦!瞧你认真的。”

  左元与小茶跟着尴尬地笑了笑。柳新月笑嘻嘻地道:“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不会跟瑶光妹子抢老公的!这一回我们赶紧救出瑶光妹子,之后,我再带你们弯到朱仙镇去,给秦公子一个惊喜。”

  左元听他提到秦北辰,才忽然想到这件事情。一时犹豫着该不该把封飞烟的事情给她讲听,瞥眼但见她才提到秦公子三个字,脸上容光焕发,神采飞扬,颇有沾沾自喜的神气,便把话了回去,心想:“还是让她自己去发现真相吧!”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拉拉杂杂地说了一些话。柳新月这才起身,道:“看样子他们是追不到我们了,我们走吧!”三人这便一路向北进发。

  那柳新月说她自己多会追踪人,左元看来,也只是半调子。只不过好在两人身上都带足了盘,左元总是不用再挨饿,或是伤脑筋要怎么到下一餐,除此之外,就是多了人可以说话解闷,其余要说有什么帮助,也只是没有得更糟而已。

  那白鹿原在陜西蓝田县西,西南倚终南山,有灞水行经原上。相传周平王时有白鹿出现于此,故有此名。路途相当遥远,是左元自出江湖以来,行程最远的一趟旅程。路上小茶突然说道:“要是绝影在这儿就好了。”左元想起这位马儿朋友,便问起它的情况。

  小茶答道:“当时走得匆忙,根本没有想到它。就算想到了,它也绝对不会跟自己走。”左元说道:“这匹马儿甚有灵,要是知道它主人有难,说什么也会下山的。”小茶点头称是。

  这一天三人过了桃林,到达潼关。问起当地土人往白鹿原的路径,因为距离尚远,十个倒有六七个不识。小茶一听到目的地还有好一段路时,当场脸色发白。左元想她一直在紫山上当一个小丫头,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也难怪她会脸色大变。不过她变脸色也只是这一瞬间的事情,之后从没听她再有任何抱怨,对于张瑶光的忠心,可见一斑。

  在当地土人的指引介绍下,晚上三人住进了华县城里最大的一家客店。第二天左元想独自一人散散心,便起了个大早,天还蒙蒙亮时,就出了客店门口。那时秋意渐浓,早上天气相当凉,回头见到一个乞丐就蜷缩在店门旁的石阶下,身上衣物破烂,感觉相当冷的样子,于是便从怀里拿出一锭碎银,丢到乞丐脚边的破碗里头。

  他这一路吃睡换新衣都是两女帮他张罗的,自己一钱也没花。饶是如此,这一锭碎银已经是他身上仅有最大的钱财。此银一去,他就只剩下几枚铜钱了,所以这次施舍,算是相当大手笔。

  碎银落在碗里,发出清清脆脆的声响。乞丐睁开眼睛向碗里望了一眼,接着抬起头来。左元看他的穿着,还有他头的白发,原本以为他的年纪相当老,结果这一看他的面容,感觉还好,差不多六十多岁上下,不过也是位老先生就是了。

  左元打量着他,原本以为能从他的眼中口里,得到一个感激的眼神,一句道谢的话语,没想到那老丐只瞧了左元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便又将低了下去。蓦地脚边手掌伸出,将碗里的碎银摸了进去,就此再也没看左元一眼了。

  左元不能说大失所望,但这老丐的表现确实是不同一般,心中只想:“我还以为你不屑我的银子,没想到你还是要的。”耸耸肩膀,自我嘲解一番,迳往一边走了。

  一大清早的华县城,路上行人大都是一些做买卖营生的小贩,一个妇女挑着两竹篓子野菜在对街上,面向左元走来,想来是要挑到市集上去卖的。担子底下跟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童,绕着母亲的脚边打转,活蹦跳,嘻嘻哈哈。左元瞧着孩子活泼好动,一时也忘却了所有的不愉快。

  便在此时,城东一阵马蹄声急急响来。左元心想:“这人在城里,这么这般骑马?”那马匹来得好快,左元仔细一听,却有两匹,那孩童听到马蹄声,笑着道:“马儿,马儿…”从母亲的身边探头往声音来处望去。那孩童的母亲兀自挑着竹篓,开心地道:“宝儿乖,宝儿好厉害哦,宝儿已经知道什么是马了…”

  转眼间,马匹已经奔到附近了,左元地避开大路,却见那孩童忽然钻出母亲的身边,三两步走上大路,指着东边说道:“宝儿看马儿,宝儿要看马儿…”那母亲肩上挑着扁担,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手伸去拉,却拉了个空,急着大叫:“宝儿别去!”哪管得了三七二十一,挑着扁担就往大街上追。

  两匹马一前一后,速度像是发了狂般地在奔驰着,匆忙间哪里拉得住?马上乘客只有大叫:“让开!快让开!”却见那母亲只来得及丢下担子,俯身紧紧地抱住了孩童,蜷缩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左元大喝一声,鼓起全身内劲,冲向前去,同时两掌平平推出,双双托在那第一匹马的肚子上“碰”地一声,几百斤重的马不由自主地侧身斜斜飞去,刚好闪开跪坐在地上的那对母子“碰”地一声摔在地上。便在此时,第二匹马也已经奔到。

  对于面奔来的马匹,左元自忖可没那个本事可以一掌打得它倒飞出去,右手反手抓住背上的寒月刀刀柄,正想干脆将这匹马劈成两半时,忽然身旁一竹杖伸过来,穿在那妇人的腋下,将那对母子黏了过去。

  这下子只剩下左元一人在马蹄之下了,但如此一来,也就不必多伤马儿一条命,急切之间,左元也顾不了究竟谁救了那对母子,连忙脚尖斜踏,扭侧身,于千钧一发之际,闪到了马腹的另一边,马蹄翻处,与他相距不过半尺。

  只听得“哗啦”一声,两个竹篓连同扁担一,飞出七八尺远,篓中野菜散落一地。那第二匹马儿又冲出两三丈外,这才嘶鸣前立起来,马上乘客勒马转回,马鞭指着倒在地上那第一匹马的马上乘客,哈哈笑道:“你连马儿都摔倒了,这次还不算你输吗?哈哈哈…”那马儿倒地,没两下子就自己站了起来,倒是那马上乘客这下摔得不轻,哼哼唧唧好一会儿才一身狼狈地站起来,大骂道:“哪一个不要命的小鬼,跑到大路上来找死,他妈的,吓坏了我的马儿,还让本少爷跌成这个样子,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左元虽说是为了救人,但他一掌把对方打得人仰马翻,颇有些不好意思,正要上前道歉,却听他大骂“小鬼”不由得也动了怒,上前一站,瞪着眼睛看着他,一副“要不然你想怎么样?”的样子。这才发现对方是个公子哥儿,衣着打扮原本相当光鲜,这下子可全都毁了。

  只是左元没想到,那公子哥儿手无缚之力,哪里又想得到这世上居然有人可以双掌一推,就将一匹奔驰中的马匹推倒?他根本以为是那个小孩童突然跑到路中央,吓到了他的爱马,这才不慎摔倒。所以他口中的“小鬼”乃是指孩童而言。

  左元很快的也发现了这个事实。因为顺着那公子哥儿愤怒的眼光望去,便能见到他直盯着那对母子瞧。而左元这才发现,那对母子身边站着一个老乞丐,正是刚刚他送了一锭碎银那位,说巧不巧,他的手上除了捧了个破碗之外,腋下还夹了绿竹儿。左元心想:“刚刚难道是他?”看了老丐一眼,那老丐也正看着他。

  那公子哥儿光是这般狠瞪那对母子,当然不能解他心头之恨,于是便从地上找到马鞭,气呼呼地跑到那对母子面前,凶巴巴地道:“你们说,怎么赔我的马儿?”那妇人护着稚儿,刚刚才死里逃生,还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又见到孩子的爹这一阵子辛辛苦苦所种的野菜,被踢翻踩烂在地上,都还没来得及伤心哭泣呢,又碰到事主上前理论,要求赔偿,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颤声道:“这位公…公子,你的马…马不是好好的…好好的吗?”

  第二匹马的马上乘客也是位翩翩公子,一身白色锦衣,策马趋近,笑道:“喂,愿赌服输!快给银子!”那摔马的公子道:“等她赔我银子,立刻就会给你!”马上公子道:“不过是区区一百两银子,这么不干不脆,你瞧她的样子,赔得了一百两吗?”那妇人一听到“一百两”惊慌失措,大叫道:“公子,我的菜也都坏了,哪有钱给你?别说一百两,一两也没有哇!”

  那摔马公子气得哇哇大叫,怒道:“我的马被你们吓坏了,这一摔腿也瘸了,马不能跑,就不算是匹马了。这匹马我买三百两银子,今天算便宜你们母子俩了,就一百两,拿一百两,马儿你们牵回去!”那孩童被她凶狠的声音吓住了,嚎啕大哭起来。妇女跟着难过哭泣,只是嚷道:“公子,不关我们的事,真的不关我们的事…”

  左元站在对街,看着这所有发生的一切。原因是他知道那个老丐就站在那对母子旁边,想他武功高强,刚刚也见义勇为,到此刻尚未出手,一定另有用意。

  左元于是冷眼旁观,但此刻却忽然见那老丐与他使眼色。左元不解,瞪大了眼睛又瞧了一眼。那老丐又使了一个眼色,这次还将头偏了一偏。左元干脆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那老丐点了点头。

  左元心想:“考我来着?”但见那摔马公子在怒骂之余,发觉根本岂不了作用,拿起马鞭,就想要过去,左元赶紧飞步上前,伸手一抓,将鞭头抓在手中。

  摔马公子回头一看,见是一个年轻小子抓着他的鞭子,怒道:“小子,做什么?”用力一夺。左元笑了笑,松开手指,让他把鞭子回去,说道:“公子何必生那么大的气?瞧这母子俩衣衫这么破烂,如何赔得出一百两银子?公子就算打死他们,银子也拿不回来呀。”

  摔马公子瞪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打死他们,算抵一百两银子。”左元假装惊讶,道:“打死人是要偿命的。”摔马公子不以为意地道:“哼,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做过知府,我叔公还是当今的翰林学士,你们这些市井小民杀了人当然要偿命了。在这华县里,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公子白要风有风,要雨得雨,想要杀个人,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把脖子身出来。”左元道:“原来如此!”那妇人一厅他自称公子白,脸色大变,全身颤抖,眼泪更是不住落下。

  左元瞥眼见到那妇人的反应,心中大概已经有个底了,于是说道:“这样子欺负着女人孩子没什么意思,这样吧,虽然我没有什么钱,不过看他们可怜,我来帮他们出好了。”公子白诧异道:“你要帮他们出这银子?”上下打量他一番。当然,那妇人听了,更是不敢置信,不过她的心里,一定是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只听得左元续道:“这也没办法,我也是良心不安。刚刚你那匹爱马,是我一把推倒的,所以公子摔倒,我也有责任。”公子白虽然不信,但还是说道:“那好,银子拿来。”说着伸手在他面前一摊。

  左元道:“我没有。”公子白大怒道:“没银子你消遣老子来着?”左元道:“现在没有,待会儿就有了。”公子白道:“什么时候能有?要我等多久?”左元道:“这么急?行,我马上要来。”转头跟那马上公子道:“这位公子,三百两银子准备好了没有?”

  马上公子哈哈大笑,说道:“小子,你说什么?跟我要三百两?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左元道:“刚刚你纵马过来,差点到我了。我本来想要一刀劈了你的马儿,但后来我大发慈悲,不劈了,饶上你的爱马一命。你的同伴说了,他的一匹马作价三百两,你的马跑赢他的,价钱不该比三百两低,而且你的马现在还活蹦跳的,因此我就没必要算便宜给你了。快点快点,不过区区三百两银子,这么不干不脆!”

  马上公子刚才确实见到左元冲向马来,马蹄也差一点踩到了他。可是他说要一刀劈了自己的马,却无论如何不信,摸摸马颈,大笑说道:“你说你要一刀劈了它?你有这个能耐吗?”公子白在一旁听了,也跟着大笑起来。

  左元道:“好。”身子一晃,白光一闪,那马上公子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觉头顶上凉飕飕的,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伸手一摸,却发觉原本头顶上戴的金线蚕丝帽不翼而飞,就连头发都给削下一整片,触手一摸,几乎直接就摸到了头皮。

  马上公子大惊失,却还未感到害怕,开骂道:“臭小子,居然敢向我动手,你知道我爹是谁吗?”左元道:“我管你爹是谁,我只要再往下削个一寸两寸,我保证你也忘你老子是谁!”

  马上公子大怒,马鞭一挥,叱喝道:“臭小子,你…”左元怒道:“还不觉悟吗?”身子一晃,绕了着他跨下马一圈回到原地,速度快得让马上公子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便觉得脚下一凉,这次换成了两双脚上的牛皮靴,鞋底整个给削了下来,出两个光溜溜的脚底板,连马蹬都给削断了。要是左元这两刀再往上偏个一两寸,他这双脚就算废了。

  那左元自从出道以来,从来没有在人面前这般卖过,就只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老丐不是普通人物,见他想试一试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居然就这般卖力起来了。还故意在两个“被害者”面前装得好整以暇,挥洒自若,玩世不恭的样子,都与他平常表现不同。

  而这下那位马上公子终于知道要害怕了,只见他脸色大变,拿着马鞭的手不住微微颤抖,过了半晌,才道:“大…大侠,饶…饶命…”左元将刀一挥,说道:“我不是大侠,别套情。你相信我能够一刀劈死你的这劈爱马了吗?”

  马上公子颤声道:“信…信了…我信了…”左元道:“等一会儿,我得找个证人。”回头但见那公子白已经缩到一旁去了,便用刀指着他,道:“你过来!”公子白连忙道:“我信,我信。”就是不愿意靠近他。左元道:“你信干什么?我要你替我做个证,免得你的朋友事后反悔。”公子白道:“我听到了,我刚刚听到了,他说他信,他说他信。”

  左元故作轻松,笑道:“很好,你的耳朵很灵。”转回去跟马上公子道:“现在有证人了,我就不怕你抵赖了…喂,你怎么老是不下马?这样子很没礼貌!”马上公子道:“是,是…”其实他不是没想到要下马来,不过因为惊吓过度,一时双脚无力,不听使唤。但此刻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挣扎着爬下马来,只是双脚有一点站不直。

  左元道:“既然你也承认我有能力一刀劈了你的马,这么说你也认为我手下留情啰?”马上公子道:“是…是…”左元转头去看公子白,那公子白赶紧说道:“他说是。”左元道:“你看我的样子像是耳聋吗?要你告诉我他说了什么吗?”

  公子白哭笑不得,说道:“是…是…”一想不对,赶紧又改口道:“不是,不是…”左元道:“到底是?还是不是?”公子白哭丧着脸,央求道:“大侠…不,大爷,求求你饶了我吧?”

  左元不去理他,只又跟那马上公子道:“既然你也承认,是我手下留情,让你本来的该死的马,变成了活马,所以你从我这里白白赚了一匹马,也就是三百两银子,是也不是?”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要是他回答“是”那接下来欠的三百两银子可就顺理成章了。可是看这情况,若不回答“是”只怕会有生命危险,没想到那马上公子急中生智,忽道:“这畜生惊扰了大侠,罪该万死。能让大侠一刀解决了它,也算是它的造化。”原来当时一匹马等于三头牛,要是大宛宝马,自然不只这个数,但一般的马匹根本也要不了一百两银子。马上公子此举不但可以省些银子,还可以彻底地给左元消气,永绝后患。

  左元嚷道:“不行,不行,我大侠说要大发慈悲饶它,就要饶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你这里只有两马,说什么也追不回来了。这三百两银子,你到底给是不给?”马上公子这时哪有怀疑,赶紧说道:“给,给,我给,我给。”但又随即苦着脸道:“我身上可没这么多银子,能不能通融让小的先欠一下,我回去拿银子再过来?”

  左元道:“你们不是赌一百两吗?一百两总有吧?先拿出来。”回头与公子白道:“你不是欠人家一百两吗?先拿出来,好让人家还债。他要是不还我钱,我哪有钱还给你?我生平最看不起欠钱不还的无赖,想陷我于不义吗?”那公子白本来就要输掉一百两银子,忽听得左元还是会替那对母子还钱,一出一进,反而是今天最没有损失的人,当下乐得从命。

  两人从马鞍边各解下一个羊皮袋,教到左元手里。左元拉开袋口,见里面各有十锭十两重的银子,加起来正好有两百两银子。于是便将袋子交给那妇人,说道:“大娘,这里没你的事了,带着孩子先走吧。”那妇人不敢相信,也不敢去接。

  左元道:“孩子吓着了,还是先走吧,这些银子给他长大做生意。”妇人还是不敢。左元扳起脸来,喝道:“你再不拿,我看了生气,可要大开杀戒了!”妇人一惊,这才赶紧揣着银子,背着孩子,连道谢也不敢道谢,急急忙忙走了。

  公子白见状,小声问道:“那…我的银子呢?”左元道:“别急,大爷我看起来像是会欠人家钱的人吗?我还欠你一百两不是?”公子白点头。左元转与马上公子道:“你还欠我一百两,是不是?”马上公子迟疑一下,也点了点头。左元不悦,道:“这么简单的算数,也要想这么久。”马上公子苦笑道:“是,是。”

  左元道:“我欠你一百两,他欠我一百两,所以就变成了他欠你一百两,这样子,我就谁也不欠,谁也不欠我了,是不是?”马上公子道:“是。”心想:“这下子银子可以省下来了。”摔马公子也应道:“那是。”心中则想:“这一百两可以拿回来了。”

  左元道:“既然都清楚了,两位公子可以请了,不送啦。”那两位公子巴不得有他这一句话,赶紧告辞。马上公子没了马蹬,上不了马,只得牵着马回去,那摔马公子则只是全身酸痛,还能上马骑乘。左元见他上了马鞍,阻止道:“喂喂,白公子,你的马儿已经用一百两卖给我了,怎么?想偷马?”公子白大惊,赶紧跃下马来。

  左元道:“现在想还马,已然迟了,就好像你偷东西一样,就算事后把东西还回来,还是小偷。”公子白一时疏忽,又给左元抓住把柄,顿时下出一身冷汗,解释道:“可是我才坐一下子,而且还是在大侠面前…”左元扳着脸道:“那就更严重了,那就不叫偷,叫抢了。强盗比小偷更可恶,说,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拿着寒月刀,在他面前虚晃两招。

  公子白也学聪明了,说道:“小的愚昧,大侠说怎么解决比较好?”左元道:“嗯,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匹马,俗话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还是把它卖回给你好了。”

  公子白一想到要多花一百两甚至三百两银子,连忙说道:“不了,不了,这匹马我不要了。”左元道:“不行,我这个人言出必行,重诺守信,人人才称我一声大侠,你出尔反尔,不是要叫我难看吗?”公子白脸色大变,颤声道:“不…不敢,小的…不敢…”

  那马上公子发现事情又有变化,哪里还敢回头,当下闷声不响地续往前进迳自走了。左元道:“你看,你言而无信,连朋友都不理你了。废话少说,既然你知错能改,还是要将爱马买回去,我就大发慈悲,开一个合理的价格给你…”公子白这时忽然跪了下来,哀求道:“求求大侠高抬贵手,我爹要是知道我在一天之内又花了几百两银子,这次一定会打断我的腿的。”

  左元见他苦苦哀求,一时心软,说道:“我什么时候要你几百两银子?你身上还有多少?通通拿出来,要是敢留一个子儿,瞧我怎么对付你。”公子白道:“是,是。”从身上摸出几两银子,一贯铜钱,最后要解下脖子上的金炼子时,左元一刀递出,抵在他脖子下,说道:“这个不用了,你当我是抢劫啊?”

  公子白可分不出两者有什么差别,愣了一下,说道:“这…这样就可以了吗?”左元道:“还不快滚。”公子白顿时感到如释重负,把银子铜钱往地上一放,拉着马走出十几步之后,这才跃上马背,疾驰而去。

  当时时候虽早,但因几人争吵打闹的声响相当大,左元打的显然又是华县里的大人物,人人奔相走告,不久便围了十几二十个人,在一旁看热闹。这会儿当事人一个接着一个地走了,场中只剩下左元一人时,众人似乎仍意犹未尽,还围着舍不得走。仿佛要亲眼瞧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少年,下一步要做什么。

  左元弯下身子,把地上的银两铜钱拾起,心想:“这下子可不用一路看那两个女人的脸色了。”这才发现旁边围了一堆人,正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原本有些不好意思,但在老丐面前,却不愿意显得自己年轻稚,于是将脸一扳,狠狠地环视围观的人。众人见了,一哄而散,各自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人群逐渐散去。左元走到老丐面前,恭恭敬敬地作揖拜道:“晚辈左元,见过前辈。”那老丐冷冷一笑,并不答话,只是稍稍使了个眼色,示意要他跟着来,迳自转身走了。左元想知道老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就跟了上去。

  老丐慢条斯理地走到酒肆前,拿着左元给他的那锭碎银,打了一壶就值一锭碎银的烈酒。接着便背着葫芦,拄着竹杖,往城外走去。

  两人出城又走了大约三里路,在路旁的亭子坐了。老丐拿起葫芦,拔开葫芦盖,凑在鼻子边上嗅了一嗅,脸上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左元心想:“原来是个酒鬼,一个乞丐酒鬼。”但见他闻着酒味一会儿,拿出他乞讨吃饭的破碗出来,用他那是污垢的袖子仔细地擦了一擦,接着才从葫芦里倒出淡淡金黄的酒来,地给斟上了一碗。

  老丐把酒碗给左元递了过去,说道:“拿去!”这是左元听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浑厚苍劲,颇有威严。左元见那碗脏,略有迟疑,但旋即释怀,接过碗来,说道:“干!晚辈先干为敬!”说罢,仰着脖子,一口饮尽。

  那酒初入喉时,还不觉得如何,这一口喝到肚子里,蓦地一股辛辣的酒气直往鼻子上冲,呛得他眼泪差一点就要掉了出来。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情况,因为在此同时,他的肚子也在这个时候,宛如有几百把小刀在胃中戳刺,喉咙也像着了火一样炽热。左元难过得想吐,连忙潜运内劲,竭尽所有的力量,慑定心神。

  那老丐见他脸通红,一副头昏脑的样子,忽地哈哈大笑,说道:“这原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像你这般喝法,不醉才怪!”左元听了,相当不服,深一口气,将碗往前一端,说道:“再来!”

  老丐哈哈大笑,说道:“好,好,最少有这个酒胆。”替他斟上一碗,说道:“这酒要慢慢品尝,像你这般牛饮,简直是暴殄天物。先说好了,剩下半壶的酒可都是我的了,没你的份了。”说着用嘴就着葫芦口儿,一口一口地喝。喝了一口就休息一口,边喝边摇头,接着又点头,口中喃喃自语,不知说些什么。

  左元见老丐果然是一口一口慢慢地喝,倒不是有意讥讽他。于是这才一口一口慢慢喝起。不过他对于喝酒的心得,只在喝完酒之后,那种微醺的感觉颇不错,却不觉得酒的本身竟有那么人之处,值得边喝边赞叹咏怀,这酒他虽不再牛饮,却还是浪费了。

  不久两人将酒个光,半滴不剩。放下酒壶酒碗,两人相视一笑。忽然间那老丐身子一动,夹在腋下的竹像条蛇般,突然跳了起来,直往左元的脸上点来。左元这一吓酒全醒了,上半身一侧,拉过背上的寒月刀一架“当”地一声,竹正好点在刀面上。

  老丐“嘿嘿”两声,手臂颤动,竹头儿疾点,瞬间将左元整个上半身都罩住了。左元惊骇之余,身子斜斜歪出,待到站直身子,寒月刀已然擎拿在手。他这一歪一闪,使得是指立破阵上的功夫,开天辟地以来,就他与张紫两个人会,老丐不识,轻呼一声,颇有赞叹之意。手臂连动,又是一阵疾点而至,左元大刀挥开“叮叮当当”一串声响,尽将来势消解。

  老丐道:“再来是”“,小心了!”左元没听清楚,问道:“什么?”但见竹已经斜斜兜来,左元只得将寒月刀斜引,了上去,那竹忽然一转,搭在刀面上。

  这一搭可没完没了,左元不论如何挥劈剁砍,竹转着圈圈,始终搭在他的正反刀面上,只觉得寒月刀在手中越来越重,越来越不听使唤,几次想要身,也不出来。这是左元自从与人手以来,从来没有遇过的怪现象,心中一急,使上了八成内劲。

  老丐微微一笑,说道:“小子刀法不行,内力还将就得过去。”左元心道:“是吗?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厉害。”脚步向前滑移,忽地转身,歪歪斜斜地倒了过去,老丐第二次看到这种怪异的身法,不知虚实,当下往后一步,左元便趁着这个时候,借用腿力力袋动手臂,将寒月刀出竹的纠。那老丐向后的一步,等于是帮了左元一把。

  老丐一愣,笑道:“原来如此,聪明,聪明。再来是个”挑“字…”左元哪里还等他发动攻击,脚踏指立破阵法,绕着老丐转了起来,同时“上步探札”、“虚步抱刀、”侧劈抹喉“、”魁星独立“…一连使将下去。那老丐虽知他的身法怪异,但总以为那不过是出其不意的奇招怪招,从未想过居然是一套严谨绵密的武功,在这狭窄的凉亭之内,也能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老丐连挡几下,渐感吃力,身子一矮,窜出亭外。

  左元跟着奔出,毫不放松,头裹脑地就是一刀。老丐连消袋打,但竹连挑几下,都落了个空,当下便落了下风,法一变,不再像初时那般,把左元当成一个小孩子在喂他招那样,每回只出一种法。霎时场都是刀光影,来往纵横,劲力到处,霹雳连连。

  双方以快打快,不久便拆上百来招。那左元自习得指立破阵法以来,只要临敌使出,无不占尽便宜,手上武功再不如人,也能靠脚步身法立了个不败之地。可是眼前这老丐的法惊人,不论自己如何左移右挪,总是有一条了上来,自己手上若不是拿着寒月刀,只怕早就输了。他越打越惊,心道:“以我所曾见过的武林人士当中,似乎只有张真人,少林寺的几个老和尚、大和尚有此能耐,此人是谁?依他的身手,足以傲视武林,为何却打扮成一个乞丐的模样?”

  他腹疑窦,虽不得稍解,但此时两眼所及,便只是那竹的一点头。脚下工夫,却也没丝毫耽搁,手上则是把仅会的几种刀法,使了一遍又一遍。那老丐看了,啧啧称奇,喃喃说道:“难怪,难怪…奇怪,奇怪…”不知想些什么。

  忽然间,左元但觉手上一轻,寒月刀居然手而出。同时只听得那老丐道:“啊,我忘了说,这是”黏“字诀…”左元想起那对母子被一拉走的情况,心中想道:“没错,他有这一招,我怎么没想到…”  wWW.bAQIz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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